从六朝古都到文学之都

　　2019年10月，南京入选联合国创意城市网络“文学之都”，成为中国第一个荣膺世界“文学之都”称号的城市。南京成为“文学之都”，丰厚的历史文脉自是基础，当下文学繁荣及成果的传播与分享，同样是重要因素。更值得思考的是，如何抓住机遇，因势利导，在这个世界性的平台上，促进南京城市文化建设更上层楼。 

　　　　一 

　　南京与文学的渊源可谓与生俱来，六朝时期南京文学成就已臻高峰。其时中国社会面临大动荡、大分裂，专制一统的社会秩序削弱，人的思想意识因之得以解放，固有文化传统与不断涌入的外来文化两相激荡，融为潮流。以南京为中心的东晋南朝，兼容并蓄，荟萃精英，成为中华文明史上继春秋战国后又一个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时期。中国文学史上具有开创意义的经典，第一部文学理论专著《文心雕龙》，第一部诗歌评论专著《诗品》，第一部士人小说集《世说新语》，现存最早的文学作品总集《昭明文选》等，都诞生于南京。南朝宋国子学“四学并建”，设立有史以来第一个文学馆，文学与儒学、史学、哲学分离，更是体现文学自觉的重要标志。南朝的诗歌创作与理论，尤其是声律学研究，为唐诗兴盛打下了基础。南唐李璟、李煜、冯延巳等的词学贡献，又成为宋词兴盛的基础……南京的政治地位虽有起伏，但古都遗址犹存，经济特别是文化脉络从未断绝。 

　　中国四大古都中，唯一具有海洋文化因子的是南京，而且成为海上丝绸之路与陆上丝绸之路的交汇点。东晋南朝，石头津千帆云集，迎送过二十多个国家和地区的一百多批使节。梁朝皇帝画家萧绎画《职贡图》，有倭国、百济、波斯等三十余国使臣形象。六朝青瓷和陶俑中皆出现过外国人物造像，是中外文化交流的切实反映。明洪武年间和平外交，永乐、宣德年间七下西洋，决策地、造船地、起锚地都在南京。 

　　南京的历史、文化地位，吸引古往今来的文人骚客，激发他们的创作灵感。“金陵怀古”遂成为中国文学史的一个重要母题。唐宋以降，中国重要的诗人作家，几乎都曾到访南京、抒写南京，不少人定居南京、终老南京，成为一种不容忽视的文学现象。明朝初年在南京编撰的《永乐大典》，是“世界有史以来最大的百科全书”。清初李渔的美学著作《闲情偶寄》，在昆曲发展、园林营造和精致生活诸方面都有划时代意义。具有世界影响的古典文学名著《红楼梦》，作者曹雪芹生长于南京，作品主要环境背景亦是南京。中国第一部长篇讽刺小说《儒林外史》同样出现于南京。据统计，南京作家的作品及与南京相关的文学作品，总数超过一万部。 

　　　　二 

　　从六朝开始，南京就是一个文教昌明的都市，朝廷官学的设立，民间私学的兴盛，都为人才培养创造了有利条件。明清时期的江南贡院，是中国考生数量最多、质量最高的科举文化中心，是当之无愧的“天下文枢”，科举服务行业也成为举足轻重的支柱产业。耳濡目染，对南京的社会阅读风尚、居民文化素养影响深刻，“六朝烟水气”被誉为南京的市民气质。南京作家群如同中国文学界的“团体冠军”，业余从事文学创作的作家数以千计，在全国具有重大影响的作家达数十人，网络文学原创、在线阅读和内容分发领域亦居全国前列。 

　　读书风气浓厚，图书需求量大，南京自宋代即成为重要的图书集散中心，明代南京更与杭州、建阳并称全国三大出版重镇，可考的书坊达一百五十余家。尤其万历年间，金陵派雕版技艺臻于巅峰，饾版、拱花技艺是世界最早的套版彩印技术，图书出版质量在全国首屈一指。中国文化史上诸多重要经典，都是在南京刊印，风行天下。1910年正式开馆的江南图书馆，规模和影响在当时最大，后发展为今天位居全国第三的南京图书馆。2009年9月，以南京金陵刻经处和扬州广陵书社为代表的中国雕版印刷技艺被列入世界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名录，是对南京出版事业辉煌历史和文脉传承的肯定。 

　　文学资源成为南京出版行业发展的重要动力。凤凰出版传媒集团经济规模连续数年在中国出版行业中排名第一，在“世界出版业五十强”中名列前茅。译林出版社是中外文学交流领域最具品牌影响力的专业出版社。南京书籍装帧设计家多次荣获“世界最美的书”“中国最美的书”等奖项。南京的民营学术书店声名卓著，先锋书店、可一书店、大众书局、万象书坊等在全国以至全世界都有影响。南京人均购书量连年领先，活跃的民间读书会有1000多个。不少读书会组织丰富多彩的“阅读行走”活动，阅读、分享与传播文学名著，成为“文学之都”的亮丽风景。古往今来，南京对文学的包容，南京人对文学的挚爱，都是令人感动的。 

　　　　三 

　　南京荣膺“文学之都”称号，不仅是荣誉，更是一种责任，一个起点，或者说是提升文学事业、整合文化资源、引领文化工作的新平台。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考量“文学之都”的标准，除了文学的历史积淀和文脉传承，也更看重文学对于城市的当下和未来发展的价值与意义，即文学对于南京城市的未来发展具有什么意义，南京文学在世界创意城市网络中能发挥什么作用。 

　　“文学之都”这张新的世界性名片，给了南京精准的城市定位，既符合南京在当今中国的地位，也有利于发掘、运用南京的历史文化资源，促进未来的可持续发展。绵延千年的悠久文脉，不仅涌现出大量优秀作品，也为南京留下了众多文学遗迹，古今作家的居留地、文学名著的诞生地、文学活动的发生地及作品内容的相关场景，目前可认定的尚有近两百处，是可贵的物质文化遗产。 

　　整合文学地标和文学之路资源，可以说是“文学之都”建设的基础工作。目前所面临的最大难点，在于现存地标的管理隶属关系各个不同，需要全市统筹，分工合作。而制订全面规划，尤须具备专业知识和长远眼光。对已无实体的文学地标可以考虑设计形式多样的标志物。重要文学地标所在街巷可以命名为文学之路，也可以就近或按主题串连若干地标成为文学之路，并绘制出版相应的“南京文学地图”。同时与当下的文学景观、阅读空间及条件适当的大小书店，串点成线，编线为网，形成一个系统完整的“文学之都”空间展示网络。如六朝博物馆、总统府、南京图书馆、江宁织造博物馆、1912街区一线，三山街、状元境、夫子庙、中国科举博物馆一线，清凉山、虎踞关、龙蟠里、乌龙潭、先锋书店一线，东南大学、南京大学、唯楚书店、学人书店、南京师范大学一线。又如民间读书组织群学书院和悦的读书会等设计的“跟着唐诗看南京”“明城墙上看南京”，已成为热门文旅线路。此外还可设计《红楼梦》《儒林外史》《桃花扇》《丹凤街》等名著为主题的行走线路。 

　　文学之路的意义，远不止于一种别具特色的文化旅游线路，更重要的是让市民和游人随时随地可以邂逅文学地标，了解南京文学底蕴，感受文学氛围的薰陶。文学之都并不神秘也不遥远，作品的感召，作家的榜样，让人们在柴米油盐之外，看到大海和星空。这才是文学之都应有的魅力。 

　　（作者系江苏省作家协会专业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