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斯加购买案背后的大国博弈

阿拉斯加是美国最大的州，拥有全美最长的海岸线，更是世界上最大的飞地。这里有壮美的山河，丰富的自然资源，如石油、金、铜、铂、银等，特别是北极地区滨海凹陷地带，已探明石油和天然气储量极大。然而，在最早对这片土地宣布主权的俄国人眼中，这却是一片“不毛之地”。从17世纪俄国“土地开拓者”穿越白令海峡首次发现，到1867年俄国以720万美元的廉价出售阿拉斯加及其附近岛屿，工业落后的俄国始终无法有效地大规模地开发这片土地，发现它的价值。

19世纪中期，美国的领土已经抵达太平洋，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太平洋国家，这与美国的“巧取”“豪夺”密不可分。其中，“巧取”就是借助重要的国际契机低廉购买，最为典型的就是美国“路易斯安那购买案”和“阿拉斯加购买案”。

谈及“阿拉斯加购买案”就不得不提及美国第24任国务卿威廉·西沃德。他是典型的扩张主义者，他在19世纪50年代就勾勒了美利坚商业帝国的蓝图。西沃德认为，真正的世界帝国是海洋支配的商业帝国。而阿拉斯加正处于从纽约到旧金山到亚洲这条最佳贸易线路的中央。

1861年，西沃德被任命为国务卿。虽然美国内战的爆发一度耽搁了西沃德建立太平洋商业帝国的计划，但是他从未放弃利用国际契机寻求向阿拉斯加的领土扩张。南北战争之后，波诡云谲的国际环境为美国购买阿拉斯加提供了千载难逢的历史契机。

19世纪中后期，资本主义在世界范围内巩固并扩张，列强冲突不断，为了争夺奥斯曼土耳其的利益，俄国同英法在克里米亚大打出手，俄国惨败，深陷战争导致财政危机，经济极度萧条，国债超发5.66亿卢布，面临严重的通胀。面对国库亏空，俄国主张出让阿拉斯加以便筹措资金。因而，阿拉斯加出售被提到了议事日程。

克里米亚战争前夕，英国进攻勘察加半岛之后，对阿拉斯加造成了潜在威胁。克里米亚战争爆发后，英法共同对俄作战，俄国担心英国趁机夺取阿拉斯加。因为俄国在阿拉斯加的驻军仅够防御印第安人，而俄国在太平洋没有舰队，根本抵挡不了英国的进攻。同时，美国还不断向俄国通风报信，鼓吹英国的威胁，声称有足够证据表明，一旦英俄对立，英国即使不夺取阿拉斯加，也会封锁阿拉斯加的港口。作为英国称霸世界的传统宿敌，俄国警觉地意识到，任何世界上的小摩擦，都会授英国争夺俄国殖民地的口实，将阿拉斯加出售给英国的敌国（美国内战期间，英国支持南方分裂势力，试图“制造两个美国”），不失为一种战略方案。

当时，每年越来越多的美国人移居阿拉斯加的俄勒冈地区，美国的船只和代理商要求阿拉斯加港口对其开放。俄国坚信美国迟早会对阿拉斯加提出领土要求。俄国驻美国大使斯托克尔呈信沙皇，指出美国有意购买这块土地，而卖掉阿拉斯加也就意味着消灭了一个“俄美摩擦的火源”。

经过斯托克尔与西沃德反复讨价还价，美俄双方最后在1867年3月30日凌晨4点完成《阿拉斯加割让条约》的签字仪式，阿拉斯加成为美国领土。但阿拉斯加的“改籍”并没有受到美国社会的“夹道欢迎”，反而差点因国会拨款问题夭折。当时，美国国内普遍认为，战后国家百废待兴，购买“一片不毛之地”是蚀本生意，称购买阿拉斯加是“西沃德的蠢事”，甚至送给阿拉斯加一个讽刺的别名——“西沃德的冰箱”。在民众的压力下，美国国会未能按照条约规定，在1868年4月20日前完成付款。斯托克尔十分焦虑，不惜花重金贿赂美国国会拨款委员会主席史蒂文森、外交委员会主席班克斯以及其他一些议员，放行拨款议案。1868年7月14日美国国会通过720万美元阿拉斯加购买案，但俄国最终只收到7035000美元，165000美元则耗费在贿赂美国国会议员和新闻界人士上。

执着于领土扩张的俄国将领土自愿转售给他国，这在俄国的历史上还是第一次。美国得到阿拉斯加之后，领土暴增20%，对这个崛起中的新兴大国来说如虎添翼，但直到数十年以后，阿拉斯加才展现出其附加的真正价值。

除了森林、渔业、矿产等可观的经济效益外，阿拉斯加的兼并带来的地缘政治效益更是无可估量，它使得美国一跃成为洲级超级大国。首先，美国的地缘触角伸向北极地区。因为阿拉斯加的存在，美国顺理成章地成为北极理事会成员国，在北极事务中发挥越来越重要的作用。其次，阿拉斯加成为美国向太平洋扩张的跳板。19世纪后半叶开始，美国从阿拉斯加一路向西，吞并夏威夷，兼并菲律宾，最终打破英国海上霸权。最后，具有支持美军全球部署的地理优势。美国空军的传奇人物和先驱者比利·米切尔1935年在国会演讲时就曾说，“谁拥有阿拉斯加，谁就拥有了世界。”

二战期间，阿拉斯加的军事防卫价值开始凸显。因毗邻苏联且可能位于日本进攻美国本土的路线上，它不仅成为美国人的防御前沿阵地，也成为支援苏联反法西斯战争的大后方。美苏冷战争霸，这里成为主战场，不仅是美国全球战略的前哨，监测苏联的重要情报基地，也是美国本土防卫、全球威慑的重要战略基地。如今，阿拉斯加仍对美军实施全球部署战略具有重大的军事意义，特别是快速反应和全球到达能力。

拨开历史迷雾来看这场购地案，不难窥见19世纪国际关系和当事国外交政策上的重大历史转变。当时，俄国在与列强争夺世界霸权中显现疲态，为了应对财政危机，并消除俄美冲突，将“无力开发”“无力控制”“无利用价值”的“三无”殖民地阿拉斯加卖给美国在前工业化时代不失为“止损”之策，是当时历史条件下对国家整体利益分析的结果。只是历史常常有吊诡之处，后来的发展远超买卖双方的原本设想，阿拉斯加附着的价值，特别是安全和地缘利益，远远超出了土地的货币价值。

（作者单位：浙江教育出版社，群众杂志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