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伯虎在穷困破落时曾兴笔写下一首自我解嘲诗——“琴棋书画诗酒花,当年件件不离它。而今般般皆交付,柴米油盐酱醋茶。”上世纪80年代初,我偶得之,十分惊喜,连忙抄录记诵,向友人推介,认为是最能生动形象描绘人生因境遇不同而角色改变的生活情状。即便是大师,在生活艰难时也面临角色转换,当起“家庭煮夫”,如抗战时期逃难至大后方的艺术家、教授,有时为生计,不得不街头卖艺卖字。这即证明了“经济是基础”,这个永恒的真理。也证明了鲁迅先生所总结的:人“一要生存,二要温饱,三要发展”。
上世纪90年代,听闻胡耀邦刚辞任总书记时,借用这首诗抒发了自我生活感受,又令我一震。原来这首诗还能体现出领袖身份与普通民众的角色转换的身心味况,由琴棋书画、雅士盈门变成平民主妇的提篮小买。枯荣天壤,情味如何,难以言说,古诗又添魅力。
一转眼数十载过去,今年新春,我因病在家休养,日日卧床,面对满架图书,满心课题,却举笔维艰,只能默默相对,不由地想起这首诗,觉得这诗还蕴育着多样禅机。
冰心曾说,人生的最高境界是宗教。我则认为,人生的最高境界是随时能适应雅、俗互换,雅、俗同辉,雅、俗同重。“雅”有“俗”才能生存,“俗”有“雅”才能更上层楼,脱俗超凡。高山流水之子期,与调味绝世之易牙,历史价值、人生价值,在历史天平上一样重!在当今社会里美食家、名厨师与书画家、文学家的价值也是一样重的,有时前者还更受欢迎! “琴棋书画诗酒花”与“柴米油盐酱醋茶”不仅没有雅、俗之分,而是形象体现了二者的血肉相连,融汇益彰。“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正是此意。“琴棋书画诗酒花”是大学问,有大学问;“柴米油盐酱醋茶”也是大学问,也有大学问。
如视“琴棋书画诗酒花”为高雅,视“柴米油盐酱醋茶”为低俗,自己从“琴棋书画诗酒花”转为“柴米油盐酱醋茶”,是变庸俗了,受委屈了,那就大错特错。即便是阆苑仙葩,没有灵泉沃土,哪来艳花香果?
“琴棋书画诗酒花”、“柴米油盐酱醋茶”里的禅机,所潜藏的雅、俗相依和变化同辉的种种哲理,够诸位大师和草草平民体认一辈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