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育与竞技运动不可能如一些人所声称的独立于政治。
——国际奥委会原主席萨马兰奇
战争与和平这一重大议题,传统上属于“高级政治”领域,而奥林匹克,一个看似体育范畴的社会文化现象,在社会个体的认知中,却与前者紧密联系。尽管每逢奥运年,奥运“去政治化”的舆论总会占据媒体不小篇幅。然而,事实上,奥林匹克自诞生起就不是由“神”来运作,而是社会中现实的人,他们的文化习俗和精神观念无不打上政治的烙印。奥林匹克运动绝非现实社会的“桃花源”,它与政治始终交织在一起,相互制约,相互促进,共谱一首交织着理想与妥协的变奏曲。
序曲:创办之初的家国情怀与和平理想主义
现代奥运会产生于各主要资本主义国家刚结束自由竞争的阶段,这是一个充满政治纷争的不安定的时代。残酷的民族纷争现实与伟大的世界和平理想之间横亘一道鸿沟。奥运之父——法国人顾拜旦,在复兴奥运时,就播散下两粒火种——家国情怀与和平理想主义,寄希望“混淆蕴含于体内的民族主义和国际主义冲动的差别”成为跨越这道鸿沟的桥梁。一是试图通过参加体育运动振奋法国青年,通过国际体育比赛,培养他们对法兰西的忠诚与自豪。在1896年首届奥运会结束不久,他写道:“一个人在看到自己的俱乐部或学院在全国比赛中获胜会感到一种满足。当他看到自己的国家获胜这种感觉将是何等的强烈!就是出于这些想法,我寻求恢复奥林匹克运动会。”另一个则是希望体育运动能够改善国家间的关系。通过复兴古希腊神圣的奥林匹克,“每4年给全世界青年一次愉快的、亲兄弟似的相聚机会的奥林匹克运动会将逐渐克服人们相互之间的仇恨、误解和对抗”,使其成为“一个潜在的,也许是间接的,维护世界和平的因素”。
因此,顾拜旦不但通过制定《奥林匹克宪章》明确其宗旨是“通过开展没有任何形式的歧视并按照奥林匹克精神——以互相理解、友谊、团结和公平比赛精神的体育活动来教育青年,从而为建立一个和平而更美好的世界做出贡献”,还在奥运会的庆典中特意设计了被一些人批评为强化民族意识的仪式。如,在开幕式上,运动员按国别入场,运动服上标有国徽;赛场上,国旗为获胜国而升,国歌为获胜国而奏。可以说,每一个奥运选手或多或少担负着为祖国争金夺银的使命,奥林匹克竞技并不是纯粹个人之间的技术较量,更有着国家间的比赛。
主歌:一种以追求和平为主旨的人文主义运动
“相互理解、友谊长久、团结一致、公平竞争”是《奥林匹克宪章》定义的奥林匹克精神,并在奥林匹克运动百余年的实践中得到了体现。它不仅强调竞技运动的公平与公正,更强调对文化差异的公正对待和理解,通过体育的交往与教化,为人类自己“建立一个和平和更加美好的世界”。因此,奥林匹克运动,与其说是体育运动,不如说是一种“人文主义”运动。其所体现出来的人文主义价值远远超过体育运动价值。
《奥林匹克宪章》中有这样一段话,“每一个人都应享有从事体育运动的可能性,而不受任何形式的歧视”。在奥运赛场上,不分等级、不分文化、不分穷国富国的一种人格的平等、人权的尊严,这种体育的人道主义价值观在世界范围内拓展为一种国际政治文化就是人权主义价值观。因此,1964年东京奥运会,国际奥委会拒绝奉行种族隔离制度的南非派运动员参赛,1970年5月,南非被驱逐出国际奥委会;1972年慕尼黑奥运会开幕前夕,同样因为种族主义,在非洲国家强烈反对下,国际奥委会取消了罗得西亚(津巴布韦)的参赛资格。
古代奥林匹克运动崇尚“神圣休战”的信条,希望能以体育运动的形式来加强沟通、化解冲突、消除战争、促进和平。现代奥林匹克运动继承并发扬古代奥林匹克运动维护和平的传统,提出“体育就是和平”“参加比取胜更重要”“和平、友谊、进步”等口号,呼吁世界人民通过奥林匹克运动,“为建立一个和平的、更加美好的世界作出贡献”,极力倡导一种和平主义的价值观。1948年伦敦奥运会,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断了12年后举行的首届运动会,成为奥林匹克运动的新起点。人类历经史上最惨痛的战争,急需在这里领略和平与友谊的真谛。日本、德国作为战争策源地被拒之门外;第一位火炬手希腊军人科普尔·迪米特里斯在传递前特意脱下军装,放下武器,换上运动服;接力路线选择了途经国家之间的边境,以庆祝和平的到来。
“创造和平美好的世界”是奥林匹克运动始终不渝的崇高理想。奥利匹克活动影响覆盖全球,对不同种族、肤色、贫富、社会制度和宗教信仰的尊重,为各国(地区)的平等竞争、友好交流,奠定了友谊的政治价值取向,呼应了国际政治新秩序的建立,对不合理的政治渗透起到遏止作用。以体育为载体,发挥体育作为国际通用语言且已被全世界越来越多的人们所接受的优势,达成体育增进友谊这一共识,为国际政治乃至特定国家的政治创造出良好的机会和氛围,将爱国主义与国际主义二者相结合、相统一。
间奏:国际政治博弈的角逐场
理想主义者们希望奥林匹克运动能够“超越所有政治”,但奥林匹克运动并非在真空中进行的。国际奥委会原主席萨马兰奇说:“体育与竞技运动不可能如一些人所声称的独立于政治。”
在现实中,政治介入并制约着体育,体育从属并服务于政治,而人类体育的盛会——奥运会,更直接受到国际政治中的矛盾和冲突带来的影响。即便宣称“当你把一只脚跨进奥林匹克大门的时候,就把政治留在了门外”的国际奥委会原主席布伦戴奇,在新中国成立后仍坚持让台湾代表中国参加第16届奥运会,使得新中国被排除在奥运大门之外长达40年。
仅基于奥委会的组织架构,就不难看出,奥林匹克运动难以超越政治且需要依附于主权国家而存在。作为一个国际性的、非政府的、非营利的组织,国际奥委会权力和手段有限,因此《宪章》要求设立国家奥委会,在得到国际奥委会承认下负责在一个国家或地区开展奥林匹克运动。但由于各国奥委会还代表着本国或本地区的利益和使命,在现实中会出现与《宪章》规定不一致的现象,甚至违背奥林匹克运动宗旨。
冷战时期,奥运会更是成为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1952年美国强烈反对苏联参加奥运会。1980年因苏联侵略阿富汗,在国际奥委会承认的147个国家或地区奥委会中2/5抵制莫斯科奥运会。1984年苏联等国家以安全得不到保障为由,抵制了洛杉矶奥运会。即便在当代,奥运会同样是国际政治博弈的一个特殊场所。1993年7月美国众议院以“人权”为借口阻挠中国申办2000年奥运会;1994年悉尼《赫拉得报》发表题名为《粉碎中国》的报导,讲述悉尼奥组委如何从北京手中窃取奥运会承办权。更值得引起重视的是,一些极端主义、恐怖主义也开始利用奥运这个大舞台,采取暴力或非暴力的形式进行侵蚀,甚至犯下了累累血案,如1972年的慕尼黑惨案。
这种极端的政治化,不仅损害了奥林匹克的形象,更侵蚀着奥运精神。1972年的奥运男篮决赛,当裁判员在最后1秒做出了极具争议性的判罚之后,不仅让第20届奥运会男子篮球亚军的银牌一直静静地躺在国际奥委会的收藏室里,更让公平、公正的体育竞技精神蒙羞。
承调:在理想的指引下对政治主动介入
2016年盛夏,来自奥林匹亚的圣火首度照亮南美洲地区。世界关注的目光聚焦里约。有一则暖新闻,足以让里约2016写进奥林匹克的史册——一只特殊的代表队首次出现在奥运舞台上。没有国籍、不升国旗、不奏国歌,他们将为谁而战?全球6500万的难民!!!
5名来自南苏丹、2名来自叙利亚、2名来自刚果民主共和国、1名来自埃塞俄比亚的运动员共同组建了这支10人难民奥运代表团。开幕式当天,他们高举奥运五环旗帜,在东道主巴西之前、倒数第二个出场。作为奥运历史上的首支难民代表队,每一个队员都经历过战争带来的恐惧和绝望,凭借着勇气不懈追寻着自己的奥运梦。他们希望通过参赛,唤起更多人对于难民问题的关注,希望用自己的实际行动传递和平,阻止战争。
来自南苏丹的难民奥运选手詹姆斯·奇恩杰耶克这样解释他心中的奥林匹克:“我希望(奥运会)能带给我们和平,这也是我们(难民们)的愿望。国家的发展并不是如他们所想的用战争就能搞定的,需要和平,需要良好的国际关系。”
在奥运赛场上,不乏利用体育所创造的机会,实现了政治和解和民族团结的案例。1956年民主德国和联邦德国在墨尔本奥运会开幕式上同时入场;新世纪,韩国和朝鲜两国代表团在“朝鲜半岛旗”的引导下在悉尼奥运会和雅典奥运会开幕式上同时入场。
而本次,由国际奥委会与联合国共同筹建的2016里约难民奥运代表队,不仅向国际社会传递一个信息,即难民也是人类社会的一部分,呼吁世人关注战争、饥饿、贫困,更是传递出一个新的信号,矢志为世界所有国家的共同利益服务的奥林匹克运动,将以更加积极、主动、灵活的方式,对国际事务主动介入。
“一个全新的世界”是本届奥运会提出的口号,更体现了奥林匹克有识之士对建立一个全新的、和平的、希望的世界的不懈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