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学的“人学”

发布时间:2017-05-11     稿件来源:《群众•大众学堂》     作者:赖永海    

中华传统文化是中国人的精神命脉,具有巨大包容性和强大生命力。中国传统文化历来关注现实人生。中国传统文化,作为学术层面,主要是儒释道。作为文化层面,主要是诗书画。儒释道三家应该说也是聚焦人的,儒家主要讲修齐治平,成贤作圣;道家讲全性葆真,长生不老,佛教讲明心见性,顿悟成佛。某种层面上讲,道家是养生,儒家是修身,佛家主要是治心。不管养生还是修身还是治心,都是做人的学问。而被誉为中国文化的冠冕的诗书画,诗主要是抒发心志的,书画则是涵养性情的。

儒学,我在一定意义上把它归结为“人学”。郭沫若对孔子有一个评价,说孔子的最大贡献就是“人”的发现。在孔子之前,中国思想界的主要思想聚焦在“天”。孔子是第一个把视野从“天”转向“人”,远天道,近人事。“未知生,焉知死?”“未能事人,焉能事鬼?”他的从“天”到“人”的转向,也就是郭沫若评价他最大的贡献是“人”的发现。而孔子之后,作为主流学派的思孟学派,也是聚焦于“人”。所以我把儒学在某种程度上归结为“人学”,并且这是一个体系相对完整逻辑相对严密的思想体系。

儒家主要是讲三个问题。第一是何谓人?第二是怎么做人?第三是做一个什么样的人?何为人?孟子有句话很经典,也是对人的一个界定:“人异于禽兽者几希。”也就是说人跟禽兽的差别是非常之细微的。这个差别在哪里呢?也就是说人有“仁、义、礼、智”四端,禽兽没有,仅此而已。人是有“仁、义、礼、智”四端的禽兽,这是对“人”的界定。至于怎么做人,这应是整个儒学的最核心的一部分。

我把儒学的“怎么做人”归结为一个中心,三个关系。一个中心就是以自我修为为中心。三个关系,第一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就是人际关系;第二是人与家庭的关系;第三是人与社会、国家的关系。这是整个儒学在回答“应该怎么做人”所重点论述的问题。

一个中心,自我修为。自我修为,在儒家思想里面,分为两个层面,一是为仁由己,这是由思孟学派一直发展到理学的一条主干,例如“吾日三省吾身”,化性起伪,变化气质等等,都是围绕为仁由己。二是刚健自强,自强不息,厚德载物,是个体对自己的要求。

三个关系。第一,人际关系。在《论语》中:“子曰:‘参乎,吾道一以贯之。’曾子曰:‘唯。’子出,门人问曰:‘何谓也?’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也就是说,孔子用来处理人际关系的基本原则就是“忠恕”。何谓“忠”?“尽己”曰“忠”。何谓“恕”?“推己及人曰恕”。“忠”后来实际上被误读。“忠”应是对自己而言,对朋友,对单位,对国家,对社会,你是不是竭尽所能?“尽己”之谓忠,是对自己的要求,每个个体对自己对事业对单位还有对国家,都要尽到自己的义务和责任。“恕”就是推己及人,“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其中,“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是被联合国确定为最普遍的伦理原则。不论哪一个人,哪一个时代,哪一个地区,哪一个国家,哪一个民族都适用。你自己不要的,不要强加给别人。“忠恕”这个原则,在人际关系上,不仅适合于整个古代社会,在今天也同样具有非常强的现实价值和积极意义。

第二,人与家庭的关系。儒家思想实际上是小农经济跟宗法社会的产物。宗法社会的细胞就是家庭。中国古代社会是一个稳定的社会结构,跟家庭的稳定息息相关,而家庭的稳定,跟小农经济息息相关。家庭关系处理的好不好,能不能稳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甚至决定整个社会的稳定。《论语》的开篇《学而》就讲:“孝悌也者,为仁之本,本立而道生。”也就是说“孝悌”是整个“人学”的根本。而“孝悌”的原则,随着时代的变化,内涵会有变化,但在亲情之所依、血脉之所系,这一点上古今是一贯的。这个原则在今天,在有家庭存在的社会里,同样适用的。当然随着社会历史条件的变化,它的内涵发生了一些变化。比如经济上,古代社会、宗法社会,整个家庭不单是亲情血脉的所依所系,而且是整个经济的共同体。所以这也是古代家庭比较注重生男丁、维系家庭的基石。随着社会的变化,特别到了商品社会之后,经济对家庭的作用应该说相对被削弱了,甚至有人在成立家庭前就已经财产公证。由于进入了市场经济,跟小农经济时代差别很大。但就亲情和血脉这一点,作为精神港湾,家庭还是一直在起着作用。只要家庭还存在,“孝悌”原则还是普遍适用。

第三,人与社会、国家的关系。这一点可以用两句话来概括儒家在处理人与社会、国家关系的最基本的原则。第一句话是范仲淹的那句话:“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这就是忧患意识。第二句话就是顾炎武讲的:“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这就是担当意识。

中华民族几千年来能形成这样生生不息的一个共同体,并且不断地壮大,跟这一精神息息相关。也许在平时不一定表现出来,但是在国难当头、民族危亡的时候,这种精神就体现的非常明显。儒家的担当精神、社会责任感,在整个中华民族共同体的形成和历史发展过程中,起到了非常巨大的作用。我们国家,不管是在五胡十六国,还是在南北割据时期,几次外族入主中原,最后,都会回归一统,甚至“蒙元”和“满清”被同化了。封建社会的统治者在中国能不能维持住统治,能不能站稳,在相当程度上是看统治者能不能用儒家思想来治理天下。康熙、乾隆造就了“康乾盛世”,这一点他们做的比“蒙元”要好,所以国运就比较长。

天人关系在儒家思想中也是非常重要的。司马迁在《史记》里面所讲的“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这应该是中国古代最大的学问。而儒家思想在特定的历史条件下,始终在“天人合一”的大框架下谈道德做文章。孔子企图把人的视野从“天”拉到“人”,但实际上并没有实现。思孟学派就提出,“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尽心知性以知天”,又把人道归结于天道。董仲舒提出天人合德,“天人感应”。宋明理学家认为天理人欲,天道人道,都是打通天人的。而在整个小农经济和宗法社会中,在客观上是不可能割裂与“天”的关系,只能在这个大框架里面谈道德做文章。任继愈先生在1982年的一次科研会上提出,儒家实际上带有相当程度的宗教的功能,或者说是准宗教的功能。儒家思想中,如《论语》里的“慎终追远”,《易经》中的“神道设教”,《春秋繁露》中的“天人合一”,都带有准宗教的色彩。中国人的宗教诉求相当程度上被儒家满足了。

总之,儒家的思想,某种程度上可以归纳成做个好人,做一个有社会责任感的人,做一个有超越精神的人。冯友兰认为:“求理想生活,是中国哲学的主流,也是儒家哲学精神所在。”并且他概括儒家有四个境界:自然境界、功利境界、道德境界、天地境界。天地境界也就是我们讲的超越精神。儒家有超越功利的智慧,如果可能的话,力争做一个有超越精神的人。当然,产生于中国古代社会的儒家思想,自然有其时代性和局限性,我们对其应始终坚持“取其精华,弃其糟粕”的态度。

 

(本文是赖永海教授2017年4月18日在群众杂志社与省社科院合办的名家讲堂讲座的内容选录。陈伟龄整理。)

责任编辑:陈伟龄

 

【加入收藏】    【打印此文】     【关闭】
分享到:
无标题文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