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贸易大棒背后的民粹主义影响

发布时间:2018-09-04     稿件来源:《群众·大众学堂》     作者:张国庆    

美国在全球四处挑起贸易摩擦,究其深层原因与其国内民粹主义泛起有很大的关系。民粹主义支持特朗普入主白宫,其施政不仅迎合美国民粹主义潮流,还借势而为推行自己的施政主张。

美式民粹的前世今生

民粹主义,也称平民主义,认为平民被社会中的精英所压制,主张极端强调平民群众的价值和理想,把平民化和大众化作为所有政治运动和政治制度合法性的最终来源;依靠平民大众对社会进行激进改革,并把普通群众当作政治改革的唯一决定性力量;通过强调诸如平民的统一、全民公决、人民的创制权等民粹主义价值,对平民大众从整体上实施有效的控制和操纵。一般来说,民粹主义的出现往往是由于贫富不均,特别是当中下层老百姓在整个经济发展过程中没有得到太多实惠时更容易出现的。

民粹主义不是今天才有的,即便在美国,也经历200多年的演变。

民粹主义在美国的第一个阶段是美国建国半个世纪以后出现的,以第七任总统安德鲁·杰克逊为代表,他推行印第安人排除政策,主张“白人第一”;秉着“以农立国”的思想打击金融垄断,抵制当时的央行,即第二国民银行,认为央行牺牲了劳工和农民阶级的利益;通过打击华盛顿的官僚团体,在民众中塑造自己的“英雄总统候选人”“底层亲民候选人”形象,受到底层民众的欢迎与支持,学界称之为“由个人而引发的民粹主义”。

第二个阶段出现在十九世纪末。当时,虽然全国经济迅速增长,但中下阶层老百姓的生活未从中受益。并受到资本家的严苛盘剥,同时,环境污染、食品安全的社会问题无法得到有效解决。由于当时美国军事实力较弱,尤其是海军实力,无法捍卫国家和公民的海洋权益。于是,民意不满累积,民粹主义高涨,抗议政府只为富人着想。这时的民粹主义已发展成全国性的形成一个社会思潮。随后,西奥多·罗斯福总统睿智地利用了民粹主义风潮,鼓励财富精英资本家发挥社会作用,同时又强势地保护和满足了中底阶层民众的需要,为进步主义运动作了铺垫,进而替代了民粹主义,和平地进行了社会改革,使得民粹主义没有发展到极端。

新时代赋予了民粹主义一个新的对手——全球化,民粹主义以捍卫全球化的伤害者自居,主张反对全球化。民粹主义如今在美国大行其道,究其原因如下:

一是经济因素。美国这十几年来,在经济上发生了比较大的变化。历经2007年次贷危机、2008年金融危机等一系列打击后,美国的中产阶级和中下阶层活得越发辛苦,甚至很多中产阶级直接就变成了中下阶层,累积了大量的民怨。二是移民问题。民粹主义主张排外,认为外来人群搞乱了本地人的生活,挤占就业空间。进一步引申,就发展成为贸易保护主义。新技术革命时代,以苹果、Facebook、亚马逊为代表的美国高科技产业发展迅猛,然而,美国的传统产业,特别是劳动密集型产业却日渐低迷。由于前者的产业特性更便于全球采购、服务外包以降低成本,大量的美国本土产业工人没有从朝阳产业中获利,劳资双方分歧加剧。于是,一种观念喧嚣其上,认为中国企业抢走了美国工人的饭碗,在物美价廉的“Made in China”面前,美国制造缺乏竞争力,理应要征收更高的关税,提高中国制造的成本。三是美国的民粹主义展现出对既有利益集团、既有政治格局、既有精英文化的不满和抵制。由于冷战后的国际秩序是建立在自由主义价值观之上的,而西方主流的精英文化又奉行自由主义,因此对自由主义的挑战就不可避免地对现行国际秩序构成冲击。2016年的美国大选,民众通过手中的选票将特朗普这样一个看上去不按常理出牌,但处处维护民粹主义的商人送入了白宫。“至少,我能看见改变!还能更坏吗?”成为当时选民的普遍心态。

民粹兴起难掩霸权的衰落

美国民粹主义发展至今,有越发坐大之势,一个本质原因就是美国霸权的衰落。值得注意的是,作为一个国家,美国仍具有活力,衰落指的是它的霸权。在全球格局中,霸权的存在是相对而言的。进入21世纪,新兴力量的崛起、欧盟共同体的日益完善带来的多极化趋势,再加上这些年美国自身的决策问题,共同导致了冷战后的一超独霸的状态基本得到遏制。

首先,“9·11事件”后的反恐扩大化,劳民伤财。两场不得人心的战争——阿富汗和伊拉克战争,不仅伤害了美国的经济实力,增加社会矛盾,而且使得美国的国际地位受损,特别是战后重建艰难,地区安全局势恶化,极端主义势力趁机抬头。后来,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大国又发动了利比亚战争、挑起了叙利亚内战,结果承诺的西式民主并没有带来和平、自由与繁荣,反而是上述国家至今深陷战争与动乱的漩涡。在世人看来,那些年美国发动的战争,参与的地方均无好结果,以“自由世界”代表自诩的美国民主跌下神坛。当前,美国国际领导力遭受国内外双重质疑,国内民意与国际威信双双下降。

其次,盟友的竞争力急剧上升。美国与其盟友的关系正在发生改变。例如欧盟已然成为一个比较团结,拥有强大经济实力和完整自循环的一个生态体系。特别在经济领域,作为第一大经济联合体,意味着一旦发生利益不一致的话,它完全有实力跟美国对着干。这是美国面临的前所未有困境。特朗普访问欧洲,在各国表现很耐人寻味:在英国,他很嚣张、很自负,因为英国处于衰落的状态,只是美国的跟班小弟;在德国及欧盟总部,他明里暗里抨击欧盟、抨击德国,指责欧洲盟国对俄罗斯抱有幻想。抱怨的背后,透露出美欧在贸易问题、难民问题、移民问题、伊核问题上的较大分歧。这一变化令外界惊叹,二战后美欧之间难得存在如现在这种全面分歧的状态。对盟友的复杂心态,正好从侧面说明美国的霸权在衰落。

再次,美国国内政治最高层面临着领导危机。冷战以来,历任美国总统都存在或领导力或私德方面的短板,如克林顿经济搞得不错,但私生活太差;小布什则一味地推动反恐扩大化;奥巴马一定程度上弥合了国内日渐分裂的民意,但是国内经济成绩单不如他的口号那般振奋人心;特朗普上台大打承诺牌,迎合铁杆选民,获得民粹主义支持,但让美国的富人和精英阶层反感,让全世界自由主义者、环保主义者反感,也让他的盟友深感闹心。

喧嚣之后何去何从?

自特朗普上台后,有关美国“单飞”“退群”的新闻就没消停过,略一深思无一不隐射出民粹主义的影子。不容否认地是,全球化带来的国家间发展不平衡、行业间发展不平衡、收入分配不平衡、环境保护和发展不平衡,让民粹主义有了滋生的土壤,但是一味反对全球化的民粹主义是有其软肋的。我们对当下美国的民粹主义应有一个正确的认知。

第一,美国民粹主义的兴起有其特定的时代背景的。主要跟社会经济发展缓慢,分配不公,中下层民众生活状况不好,欲求不满有关。民粹主义往往都是排外的,往往都实行贸易保护主义,往往都有孤立主义倾向,民粹主义往往都会拥戴那些否定既有、个性张扬的领导人上台,历史上从安德鲁·杰克逊总统开始,到如今的特朗普,都是个性鲜明、作风张扬之人,对底层民众极具吸引力。

第二,民粹主义最终的结局取决于其诉求的实现方式。是通过强有力的社会变革和正当的渠道去解决,还是通过革命、动乱、战争或者不见硝烟的战争——贸易战去解决,这是一个特别重要的问题。美国现在的民粹主义,明显是一个比较偏激的路线。它已经带来一些不太好的后果,即反全球化,破坏全球经济秩序。

第三,民粹主义必然会重塑美国的政治生态。当选后的特朗普来势汹汹,像是要打碎一切旧秩序,即说明民粹主义已经在改变美国的政治生态和政治环境。2016年的大选一落幕,外界就意识到仅观察“华盛顿政治圈”已无法精准识别美国的国内政治光谱。如果美国现有的政策继续延续下去,极有可能带给美国一个全面的改变。因此,外界很关注2018年美国的中期选举,希望能从民意支持度的变化中预测出美国政府未来决策走向。

第四,民粹主义有其自身的弱点。一是容易偏激。偏激就会带来社会冲突。若社会冲突发展到一定程度,超出社会承受力时,就会使得国内要求稳定的声音放大,进而形成一个自我反制的调整。二是民粹主义发展到一定程度,会招致全球性的反制。在贸易政策上,四面出击,会招致联手反制,这是一股强大的力量,它会反向遏制全球贸易规则的破坏者,扼制其贸易保护主义、排外主义、孤立主义的冲动,使民粹主义受到压制。如今,特朗普的冒险是建立在他认为有绝对实力和支持的基础上,然而,一旦各国实施极有针对性的反制措施直击美国国内经济的痛点,其国内民粹主义阵营内部就会发生分裂,促其内变。所以说,反制是必要的,又必须是有策略、有智慧的,以斗争求和平则和平存,这个理念长期有效。

第五,阶层固化带来的领导力的下降。2016年的大选结果既偶然又必然,很多观察家指出,美国社会的阶层固化让精英阶层发生蜕变,在靠财力竞选取胜的美国政坛,民选制度产生的议员们无法代表穷人利益,反而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只会一味强调“政治正确”,于是,社会分离进一步严重,政治精英的社会领导力也随之下降。如今的美国,缺乏一个真正能够照顾到各方利益,尤其是能保护中下阶层民众利益的政治人物或政党势力,有效地进行社会变革,平衡各方。更糟糕的是,如今的美国也不具备孕育这种势力的社会土壤,这正是美国现在面临的问题所在。

(作者单位:中国社会科学院美国研究所)

责任编辑:何 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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