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智库发展的外部条件和内在因素

文/金家厚

民间智库是相对于“党政军智库”、“社科院智库”和“高校智库”而言的，是独立于体制之外的政策研究和决策咨询机构。近来，有识之士从“科学民主决策”、“国家治理能力”乃至“国家软实力”视角，阐述民间智库的功能地位及其不可或缺性。然而，从现实情况来看，民间智库一直是我国智库发展中的“短板”，在人才吸纳、经费保障、项目来源、成果上呈通道、建言献策平台等方面先天不足，患上了“侏儒症”。形成这种情况，既有外部条件的羁绊，又有内在因素的制约。

从外部条件看，民间智库作为一种社会组织，内生于现代社会的结构与功能体系中，这决定了其畸形发展有着深刻的社会原因。

第一，在思想基础方面。自启蒙运动以来，科学的地位和权威逐渐在社会中广泛确立，人类由此逐渐步入由知识主宰的世界。在知识经济时代，“智本经济”取代“资本经济”重塑社会秩序的内在结构。由之，科学的知识、思想和方法受到尊重，专家的价值也因此得到社会认可。于是，由专家组成的民间智库应运而生，专攻前瞻性和战略性的应用研究，为决策者在处理政治、经济、军事、外交、文化、生态等重大现实问题时，提供理论依据、思想观点和政策建议，从而提升决策能力和决策水平。因此，民间智库作为汇聚、整合社会专家资源的一种组织制度建构，应是社会高度发育下的理性行为，也是社会走向自觉的一种表征。它的成长和繁荣离不开科学精神、社会主体意识和实践理性在现实社会中的牢固确立。

第二，在决策需求方面。决策是对社会价值的权威分配，关乎社会利益关系的调节。从国际趋势来看，由于信息、人口、技术等决策环境的变化，尤其是利益分化与整合的矛盾凸显，决策议题和人们的利益诉求更加复杂、多元，决策与决策研究分离，决策者越来越依赖于职业化的智库提供决策咨询。鉴于中国体制特征，相较于体制内智库而言，民间智库以身份超脱、机制灵活、思维创新、立场中立等比较优势，成为政策分析市场中不可或缺的行动者。因此，现代化进程中充满挑战的决策实践蕴含了对民间智库的巨大需求，这种需求才是民间智库发展的真正动因。

第三，在制度空间方面。目前我国智库因“体制内”和“体制外”而反差很大。党政军智库、社科院智库和高校智库属体制内就“大”、“强”，而民间智库因体制外就“小”、“弱”。这表明，体制壁垒已成为影响智库发展的一个重要变量。具体来说，由于公共决策体制尚未建立，计划体制下所形成的封闭僵化的行政决策模式仍在继续。所谓决策科学化民主化，只不过是国家增加对体制内智库的财政投入，支持政策研究。这种财政资源并没有对体制外智库开放，而只是通过体制内的党政系统及其特有渠道从上往下进行差别化分配和输送。显然，这种体制内配置研究资源的做法与“市场在资源配置中起决定作用”的原则是相悖的。同时，由于体制内智库在享受财政资源上的优势地位，还造成民间智库在吸纳人才方面明显处于劣势。在市场化体制下，社会走向开放、流动，体制外的专家资源越来越多。鉴于此，从提升国家治理能力和“软实力”来看，迫切需要建立开放的公共决策体制，尤其要规范决策程序，通过公平竞争机制，充分利用一切有价值的专家资源为决策服务。为此，要打破体制壁垒，构筑现代决策所需要的开放式智库网络，形成体制外智库与体制内智库同台竞争的格局。只有这样，民间智库方可避免非制度化生存的尴尬，获得发展的制度空间。

第四，在社会氛围方面。民间智库立足于社会靠的是能力，这就需要建设以能力为主导的一种能力型社会。换言之，应彻底破除凭“身份”、“关系”论英雄的思维方式和行为习惯。不论是体制内智库还是体制外智库，一律通过项目配置研究资源，包括人才资源。政府对待它们尽量以“项目支持”、“成果奖励”取代简单的“财政拨款”。还应规范研究项目的招投标程序，在项目申报和审批中，关键看“能力”而不是“身份”和“关系”。对于研究成果的采纳标准，主要看质量，看它是否符合或在多大程度上满足国家利益和社会公共利益的价值诉求。如此，为民间智库发展营造有利的社会氛围。

第五，在资源结构方面。鉴于中国的制度特色及政治发展要求，民间智库与体制内其他类型智库合作发展应是未来中国智库业的基本特征。当下，从促进民间智库发展来看，关键的问题在于，民间智库是否具有同其他类型智库对称、互补的专家资源和思想开发的能力资源，或者说它们之间是否存在对称的资源依赖关系。在此意义上，也迫切需要改革创新现行的决策体制机制，以尽快提升民间智库本身的资源汲取和资源整合能力，从而在内在的资源结构关系上为民间智库同其他类型智库合作发展创造条件。

相较于制约民间智库快速发展的上述外部因素，自身素质决定民间智库发展的基本趋向。只有内外因素兼具、联结互动、均衡协调，方可助推民间智库发展驶入“快车道”。

首先是合法性。合法性的建立与维系，无疑是民间智库自身素质最为关键的影响因素。相对于传统的建制单位来说，民间智库是新生事物。自成立之日起，它首要解决的就是合法性问题，包括法律、政治、社会等方面的合法性。作为新兴社会组织，民间智库为何产生、又如何发展等，即对组织的性质、宗旨、功能、发展方向等要有准确定位。之后，通过行动实践，逐步获得政府和社会各界认同。在这个意义上，合法性的建立与维系绝非一蹴而就，而是一个持续过程。由此，民间智库应恪守科学性、客观性、创新性等原则开展课题研究，既对国家利益负责，也要对社会公共利益负责，不是站在政府的对立面上，而是积极做政府的合作者和参谋者、社会的研究者和建设者、发展事业的引领者和促进者。

其次是能力。民间智库的核心任务就是研究重大现实问题，提供前瞻性和战略性的决策咨询服务。研究质量事关民间智库生命，是民间智库发展壮大的主要原因，而研究质量主要来源于智库自身的能力。值得一提的是，其能力建设必须以相关的组织理论和智库的核心竞争力理论为依据系统地进行，尤其要彰显民间智库在科学性、客观性、独立性、创新性等方面的研究特质。其实，民间智库不乏优秀专家，但个别能人的能力不能代替团队的能力。只有站在组织的角度，按照现代思想产品的产出规律，打造高水平研究团队，才能切实提升民间智库能力，这也是民间智库走向成熟的标志。现在的问题是，很多民间智库规模小、人员少，走的是典型的能人依赖型建设之路，而非智库能力建设之路。

再次是影响力。影响力是民间智库追求的核心价值，主要体现在设定政策议程、引导社会舆论、设计公共政策、推动社会发展、引领社会进步等方面。具备这样的影响力，民间智库才拥有一种极其重要的“召集力”，即创造合适的氛围，在合适的时间把合适的专家聚集起来，针对重大现实议题展开讨论，从而将思想和智慧与紧迫的现实问题结合起来，在“知识”与“权力”间架起沟通的桥梁，及时把思想和智慧转化为社会发展与进步的实践。这种影响力，对民间智库的发展无疑是至关重要的。

（作者单位：华东理工大学人文科学研究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