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注另类基层“走读干部”

在党的群众路线教育实践活动期间，全国各地共查处了6484名“走读干部”。所谓的“走读干部”，特指“一些家住城里的基层干部，不深入群众、把工作放在第一位，而是常常往家跑”。围绕这一问题，许多媒体纷纷刊发评论文章大肆挞伐，也有专家提醒，政策制定应在人情和原则之间、为民服务和对家庭负责之间寻找恰当的平衡。随着讨论的深入，另类基层“走读干部”生存状态问题渐渐走入公众视线。

异地“官”和本地“吏”

异地为“官”，本不足为奇。隋唐两朝开始探索实施官员任职地区回避制度，从唐代开始官员异地任职成为常态。新中国成立后，各级党政军主要负责干部异地任职更是常态化。高层领导干部异地任职具有一定的合理性和特殊性：一方面，高层领导干部手中掌握着很大的权力，在家乡或其他一个地方长期任职，容易形成庞大而复杂的权力关系网，造成独霸一方的局面，不利于政令畅通、党内民主。另一方面，领导干部跨地区交流任职，一般都是升迁到比较重要的岗位，其主观意愿很高，家属及子女各方面都受到重点照顾，生活、工作、学习不至于受到不利的影响。因此，对高层领导干部来说，异地任职不足为奇。

本地为“吏”亦属常态。自汉以后，“吏”通常指没有品级的官员或吏卒。自古以来，只有“异地为官”者，而鲜有“异地为吏”者，或有也是当事人多方谋求，主动投靠到某位重要“大员”帐下，以求晋升。地方大员，掌一方大权，一方百姓、一地兴衰系之，其异地为官之所得远大于所失。对微末小“吏”则不然，在公则位卑言轻无荣耀感可言，在私则俸禄微薄家庭重担在身。这种情况下，让小“吏”远离家庭异地任职，平添巨大生活成本而无所弥补。

前些年比较流行的小说《官场笔记》中，主人公侯卫东刚出大学校门就踏入“官场”，稀里糊涂地被分到远离家乡的邻县最偏远落后的青林镇，在得罪了乡镇主要领导后又进一步被“发配”到该乡最荒凉的上青林。侯卫东既不能早出晚归，也不能周一出周五归，连当“走读干部”的条件都不具备，只能可悲地每晚独自一人留守上青林。如果不是小说作者用天马行空的想象，为侯卫东创造出了一系列令人匪夷所思的机遇，从而使侯卫东上演了一出精彩的“绝地反击”，进而走出大山并一步步走上高位，他必然要“埋骨”于上青林了。显然，侯卫东现象不具有普适性，不能要求基层干部都像侯卫东那样“才干卓异”、“机缘非常”，而必须基于常态、常规、常情来要求和对待基层干部。

“新时期小二黑”们的另类生存状态

在“异地官”和“本地吏”之外，还有大量的“本地官”、少量的“异地吏”，以及处于灰色地带的极少数“新时期小二黑”们。所谓“新时期小二黑”，是极少数基层另类“走读干部”自嘲的说法。他们早晨天色朦胧就出门，晚上天黑才到家，两头不见阳光，故以此自嘲。

其实像侯卫东这样的“异地吏”，近若干年并不罕见。一大批刚走出校门的新“侯卫东们”，远离故土，进社区、进村庄，成为长年留宿在基层的大学生村官、大学生社工。他们中的一些人“打持久战”，在当地结婚生根；一些人“打速决战”，彻底放弃身份改为自谋职业；一些人“打运动战”，想方设法考取家乡的公务员回了故土。他们的人生轨迹，就这样发生了重大的分化。

最为人所忽视的是大城市的“新时期小二黑”们。随着城市的规模越来越大，城市边界的不断扩张，市内人员流动的距离越来越远。在这种形势下，一批特大城市里的另类基层“走读干部”产生了。他们不像侯卫东那样年轻而又单身一人了无牵挂，一般都上有老下有小，有贷款没存款、有级别没职务，处于家庭负担最重的年龄阶段。他们由外地来到特大城市安家立业，又被分配至远离家庭住址的偏远街道、乡镇担任“微末小吏”。他们的年龄一般已没有优势，职务上升空间微乎其微，从而导致了普遍存在的各种心理问题。他们中很多人每天上班要乘坐两到三种交通工具，辗转90-150分钟，往返用时约3-5个小时。虽然很多人都有私家车，但每日往返动辄近百里的路程，让他们对由此产生的时间、油耗和经济成本望而却步。

对此，光明网曾载文说：“上班路上超过半小时幸福感降到最低。”文中引用了英国国家统计局对通勤时间的专项调查，结果显示“通勤时间每增加一分钟，只有焦虑感随之增加，其他幸福指标都随之降低”。与这个调查结果相比，现如今在“北上广”等一线城市和各大副省级省会城市，处于城市边远地带的“新时期小二黑”们每天花在上下班路上的时间，是很多人想也不敢想的，更别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坚持余生。虽然如此，对家庭的责任、对良知的恪守和对组织培养的感恩，却一直在激励着这个群体中的多数，继续兢兢业业、恪尽职守甚至加班加点。虽然他们中的很多人成为各个岗位的骨干“小吏”，但对家庭的愧疚、对处境的忧思、对前途的悲观却萦绕于心、难以释怀。

“不能让老实人吃亏”

应该说，将干部放在特定的艰苦环境下锻炼，是发现和培养干部的一个重要途径。从培养干部这个角度说，在一段时间内，将经过精心挑选的少数年轻后备干部放到远离家庭的边远艰苦地区锻炼其心性、意志、党性、品质，帮助其树立群众观点，增强其对群众的感情、对社会的认识、对发展的渴望，无疑是一项好措施。

然而，毋庸讳言，社会上也有一种不好的风气，一些有门路的“好苗子”通常都在领导眼皮底下的要害部门、重要岗位，组织上也乐于为其搭台子、铺路子，使其职务“小步快跑”快速提升；而一旦有干部被分配到偏远落后地区，就认为是组织上不信任了、没有前途了、被人“整”了。要扭转这种情况，一方面要加大对边远艰苦地区干部的选拔力度，不能让老实人一再吃亏；另一方面要把“好苗子”多往边远艰苦地区的普通岗位送，让他们在那里了解社会、展示才华、赢得尊重、学会感恩。

对于绝大多数一般干部而言，则要慎重采用“同城远距离安置”的办法，应尽量按照就近原则安置，上班时间一般应限制在1小时公共交通车程以内，对上班时间达到或超过90分钟的则应尽量予以解决。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草窝。”每个人内心，都有着对家的无限渴望。虽千万里，挑灯夜行，其心向往之。中华民族，历来重视孝道、重视家庭观念，提倡“家国一体”，将“齐家”作为“治国、平天下”的前提。党的干部，在坚守党性原则、遵守党的纪律、执行党的任务上应是“钢铁战士”，但在家庭理当肩负起人之子、人之父、人之夫的家庭责任和义务，各级组织理当重之、爱之、成全之。

面对“新时期小二黑”们每日上下班动辄三四个小时的现象，考虑到他们不再年轻不再经得起折腾的身体状况，考虑到他们人到中年上下左右近乎无限的家庭责任，必须正视他们对正常家庭生活的渴望，切实做到“不能让老实人吃亏”，让党的温暖阳光照进这个特殊的群体，让“中国梦”、“每个中国人的梦”也能在他们身上生根发芽，有百利而无一弊。

（作者系南京市雨花台区梅山街道人大工委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