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兰乳业：强得有道理

荷兰是世界人口密度最高的国度之一，人均耕地比中国还少。但就是这样一个面积仅比海南省大一点的国家，每年可出产120亿公斤牛奶，能将6000个奥运会赛场大小的游泳池灌满。这背后是怎样的机制？

凯拉瑞斯是荷兰一名普通奶农，一家五口住在阿姆斯福特郊外。在牧草肥美的夏季，他的一天往往是这样度过：早上五点起床，与妻子一同去牛舍牵出奶牛，奶牛沐浴阳光、进食青草时，他俩就打扫牛舍，添加饲料。下午两点多赶着奶牛进牛舍，在挤奶机器人帮助下，两人用不了一小时就可以完成工作，鲜奶迅速冷却到6-8℃后置入储奶罐冷藏。这时，凯拉瑞斯和妻子便能偷闲喝杯咖啡了。

合作社模式，奶农和企业结成利益共同体

近20000名凯拉瑞斯这样的普通奶农组成了菲仕兰合作社，菲仕兰合作社全资拥有全球五大乳品企业之一的荷兰皇家菲仕兰有限公司。这是荷兰最大、也是荷兰唯一拥有“皇家”称号的乳制品公司，在世界上拥有广泛美誉度，其中国业务包括人们熟悉的“美素佳儿”婴幼儿奶粉及益生元、D90脱盐乳清粉等中高端乳品配料以及奶酪等乳制品。

19世纪冰箱尚未发明，荷兰奶农为了让牛奶在变质之前能销售出去，参加了遍布荷兰的奶厂合作组织，同时也获得更多市场竞争力和话语权。这一方式将分散的奶农有效组织起来，使养殖环节和加工环节，以及后续的流通、营销环节有效整合为一体。现今，菲仕兰拥有14000多户家庭牧场，共计近20000名会员奶农，其牧场面积和鲜奶产量占到荷兰全国的80%左右。

菲仕兰合作社经营模式是奶农给公司提供牛奶，公司用现代化的工业设备将牛奶加工成各种乳制品出售。奶农利益跟企业紧紧捆绑，每个奶农都是公司所有者，对牛奶的生产、储存和运输全权负责，同时享受公司业绩带来的利润。

在整个经济体中，家庭牧场是整个产业链的主导者，其诉求是稳健经营、世代传承，因此会以一种长远的目光和策略来经营，不会单一追求某一环节的快速发展，而牺牲另外的环节。如果公司由于资本的贪婪和职业经理人的冒进，家庭牧场和合作社会对其刹车叫停。同样，绝大多数守法经营的奶农和公司职业经理人为了共同的利益，会要求合作社严罚少数质量不达标的奶农。这样，由家庭牧场、合作社董事会、公司管理层三方互相制约的合作机制保证了荷兰乳业的健康发展。

菲仕兰奶农 90%的收入取决于乳业市场状况与公司业绩，公司盈利的55%以现金或债券形式支付给奶农。会员牧场的牛奶，菲仕兰公司必须全部收购。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哪怕行业不景气、公司业绩不尽如人意，会员奶农仍能以保底价卖出牛奶。这对产能严重过剩的荷兰乳业来说太重要了，在相当程度上保证了奶农利益。

家庭牧场为主，奶农是体面职业

菲仕兰牧场经营方式以家庭牧场为主，大部分是家族继承，奶农们拥有高超的养殖技术和丰富的经验。奶农通常接受过中等或高等教育，不少奶农甚至取得了荷兰瓦赫宁根大学的农业学士、硕士学位。奶农寇恩就是如此，他在农场出生，10多岁就开始帮父亲干活，从瓦赫宁根大学毕业后继承了父亲的农场，成为合作社的第三代，现在寇恩和父亲、母亲都是菲仕兰合作社会员，在126公顷的土地上放养160头泌乳牛，乐此不疲。

每个家庭牧场的平均奶牛数量在160头左右(存栏量)，其中泌乳牛数量在85头左右，牧场牛奶年均产奶量约60万公斤。一般而言，这种规模家庭牧场年净收入能达到6.4万欧元。其中，销售原奶的利润占79.6%；从乳品公司获得的现金分红、债券分红、债券利息占20.4%。这样的收入足以进入城市中产阶级行列，奶农成为体面的职业。

质量把关，抽检不过关可能面临破产

荷兰的奶农家家有储奶罐，每三天，菲仕兰收一次奶，一辆奶罐车同时收三家牧场的奶。储奶罐中的牛奶在运走一两天之后，奶农就可以登录菲仕兰网站看到牛奶的质量和价格。

从农场的储奶罐抽取牛奶时，驾驶员会取样，除了手工记录，取样容器带有GPS定位装置，万一牛奶出了问题，可以很容易就找出肇事者。一旦检测发现生奶质量不合格，那么，奶农的麻烦就会很大，因为一整车奶都要被废弃，另外还要赔偿其他两家3天的牛奶，再加上清洗牛奶车、储运罐的花费，一个农场为一次不合格付出的代价，约为全年营业额的3%，农场全年净收入的15%。

如果一家牧场一年内2次达不到安全标准，会被取消会员资格，合作社将拒收牛奶，保险公司将拒绝为经营活动承保，银行也会拒绝再贷款，农场将面临破产。

提倡放牧，奶牛享受好福利

荷兰政府倡导放牧，高速公路沿途随处可见一群群奶牛悠闲地躺着休息，或者站着吃草。

荷兰政府曾做过一项统计，75%的荷兰人希望看到漂亮的奶牛在广袤的草地上吃草。尽管放牧生长的奶牛产奶量和品质会高于集中饲养的奶牛，但这必然会增加奶农的劳动量。为此，菲仕兰用了一年时间，开了几百次会来说服奶农，并每年投资 4500万欧元鼓励和扶持奶农进行户外放牧。荷兰的乳业协会还经常对牧场进行暗访，确保奶牛能生活在较适宜的环境中。

有人批评动物福利“矫情”，但这种“矫情”却是荷兰人的共识，他们“矫情”地对待每头奶牛：建立奶牛身份卡和档案，严格限制在奶牛身体上烙印，保证奶牛拥有足够的活动空间，使牛蹄保持良好状态，尽量减少使用抗生素等等。

“牛舍要时刻保持卫生，牛像婴儿一样，要有比较洁净的环境。”寇恩家的牛舍铺有保护牛蹄的软性地板，还为奶牛配备了按摩刷。怀孕的母牛有单独睡床、产床，牛舍边配有奶牛嬉戏的浴池。

好福利带来好收益，中国每头牛年均产奶5500公斤，荷兰这一数字是8063公斤，高出近50%。

环境管理严格，牛粪多要收税

荷兰政府对于牧场方方面面的管理十分细致，特别是对牧场环境有严格要求，这也让荷兰得以一直保持优美的生态环境。

在荷兰，人们对生物多样性的追求近乎痴迷。在牧场的宣传册中，常常有奶农在自己牧场发现鸟窝、鸟蛋时欣喜的表情特写，照片中人们对鸟窝、鸟蛋的珍惜之情难以言表，对他们来说，这说明牧场有完整的生物链，值得骄傲。

凯拉瑞斯家的农场土地面积有8000平方米，但除了住宅、牛舍以外，大部分是开阔的草地。习惯了中国的人口密度，看到那么多地空着，不由会觉得可惜，我问凯拉瑞斯是不是可以将这些地利用起来做些别的。但凯拉瑞斯说，绝对不行。

在荷兰，即使农场主在自己的农场加盖牛舍，也需要多级政府审批，流程复杂，从申请到审批成功需要2-3年，这期间，万一牛粪的气味影响到邻居，遭到邻居投诉，牛舍就盖不成了。

此外，荷兰对牛的粪便处理也有极严格的规定：每100平方米的面积可以出现2头牛的牛粪，超出部分每头牛每年要支付200欧元。政府对运输牛粪的车都有GPS定位，清晰掌握运输量及方位。所以，这里基本看不到成堆的牛粪，牛舍里的粪便随时清理，没有形成堆积状态。

（作者系新浪财经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