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在文明进步的历史进程中,总是不断突破原有的尺度,以臻更为理想的目标和境界,推动社会历史前进的车轮。从大到强,从大到优,从大到好,是一个持续探索进取与取得进步的过程。大而好,不只是一种观感,更是切合实际与内在品质的体现。然而,在现实生活中,脱离实际,浪费资源,一味追求大而全,贪大求洋,好大喜功,就是病态的“大”,尤以“好大症”为甚。
“好大症”一出手就是大规模、大项目、大工厂、大工程、大建筑、大景观、大基地、大广场、大绿地、大立交、大机场、经济大镇、经济大县、经济大市等等。往小里说,耗费巨额社会财富与人力资源,不是一般的惊人,而民生急需用钱的地方却无米下锅。往大处看,令人想到了过去的岁月,想到了“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全民大炼钢铁”“超英赶美”的“大跃进”,不能好了伤疤忘了痛。发展路数迈错了脚步,花纳税人的银子大手大脚,某些官员取悦上级,顺“大”而上,更为腐败分子留下可乘之机,以致社会公平缺失,政府公信削弱,甚至引发群体性事件,激化矛盾,丧失民心。因此,民众对劳民伤财的“好大症”深恶痛绝。
“好大症”的五大症状
症状之一:大拆大建,“击鼓传花”。城市建设是“好大症”发作的重灾区。城市定位中的“贪大”现象较为普遍,一味提出建“国际化大都市”;“求洋”现象并非个别,片面模仿发达国家的品牌,追求空泛概念,一些中小城市也要建金融中心、CBD。而有的地方盲目决策,大搞万亩蔬菜园、万亩花果山等“十百千万”工程,违背农业生产规律,农民勤而不富。大量重复建设与盲目开发铺摊子,标新立异,高价购买外国设计方案,重奢华、讲排场、大量使用昂贵建材、无谓扩大景观面积、盲目追求外观新奇,大大提高造价,带来的是资金链断裂,资源能源“浪费黑洞”,生态资源遭受破坏,造成难以挽回的损失。而且新官不理旧政,很难问责到人。
症状之二:工程扎堆,无大不建。有的地方严重脱离实际,多方筹资,强行摊派,违规占地,四处开花,诸如“硬化工程”“绿化工程”“亮化工程”“彩化工程”“美化工程”等等,“大”字排开,壮丽豪华。遇到检查则欺上瞒下,出现了将建筑工地伪装成耕地,“马路盖土种豆”,以伪装手段对非法建设的场地进行盖土播种、刷绿漆、使用伪装网等“奇葩招数”。甚至有地方要求村民将坟墓刷上绿漆,以应付绿化检查。还有的为了掩盖大拆大建、商品房空置率太高的真相,搞“空房装灯”,为“鬼城”粉饰太平,制造商品房热销的假象。
症状之三:天下第一,天下之最。有的地方好高骛远,不顾自身地理条件、人口规模、经济实力,一味要“争一流”。一搞工程项目,就号称“五十年保第一,一百年不落后”,追求地区第一、省市第一、国内第一,甚至世界第一。标志性建筑一个比一个气派,动辄一挥手,建个“中国第一华表”,暗中较上劲,搞个“天下第一门”。比如一度陷入尴尬境地的“秋裤楼”,曾是国内最大的超高层单体建筑,号称要创造“中国结构最复杂的超高层建筑”“中国最高的空中苏式园林”“中国最高的过街天河”“世界最高的无边界泳池”等十多项国内乃至世界之最。然而,这些“之最”,最终成了建设施工的沉重负担。还有的地方大搞交通,一出手就是多条车道;大建广场,一放线就是百亩千亩。而由地方政府举债建设的“开发区”“万亩基地”“百里长廊”“商业中心”“高尔夫球场”等政绩工程没有最大,只有更大。
症状之四:上好其“大”,下必甚焉。在“好大症”中,一些地方政府纷纷搬迁,竞相新建豪华办公楼,其他的文化教育等公益设施也“配套”走起了“大路”。某地一小城造了个大剧院,占地9900平方米,有3636个高档软椅座位,每个座位下面都配备空调出风口,剧院还有全国独一无二的开启闭合功能,但大部分时间抛荒养老鼠,使用率极低,维护成本巨大。在民间,诸如被吉尼斯宣布无效的“扬州最大份炒饭”,上万人同时洗脚、打麻将等,世界上最大的沙发、最大的皮鞋、最大的火锅、最大的包子、最大的冰淇淋等等“最大”粉墨登场,无比热衷“刷数据”,表象上看是对吉尼斯世界纪录的追逐,其实就是烧钱为地方知名度,乃至官员政绩,增加一份可供炒作的“食材”。
症状之五:罗列诸“大”,数字游戏。人云亦云,人无我有,人有我优,人优我特。动辄来个“十大工程”“八大景观”。鲁迅先生曾经一针见血地嘲讽诸如“西湖十景”之类的“十景病”:大抵患有一种“十景病”,至少是“八景病”,沉重起来的时候大概在清朝。凡看一部县志,这一县往往有十景或八景,如“远村明月”“萧寺清钟”“古池好水”之类。乐此不疲者,只管凑足“八大”“十大”,到底是否惠及民众,且不管它,叫得响亮就行。凡此种种,不一而举。
三大成因诱发“好大症”
其一,扭曲的政绩观。这直接导致某些官员不惜劳民伤财,好大喜功,贪大求洋。GDP作为衡量经济状况的最佳指标,被誉为“20世纪人类最伟大的发明”之一。对GDP的不懈追求,增加了政府税收,提高了百姓收入,提升了综合国力。但是,GDP几乎成了唯一的考核标准,一些地方还将“发展是硬道理”错误地理解为“GDP增长率是硬道理”。
单纯追求GDP,甚至在导向上“唯GDP论英雄”,以国内生产总值增长率来排名比高低,就会出现官员全身心围绕GDP打转,迷恋GDP成为了官员名正言顺的追求,根本不顾科学发展规律与社会经济发展的质量,不顾自然与资源的承载能力,不顾民众的感受,靠盲目举债搞投资拉动,以高投入、高排放、高污染换取经济增长速度,于是出现了所谓“大规划”“大项目”“大工程”等“大手笔”。有的属于急功近利,闭门造车瞎指挥,铺了摊子难收拾,好心办了坏事;而有的则在追求GDP的马甲下,个人欲望膨胀,大搞“政绩工程”“面子工程”,只为自己捞取晋升的资本。极个别的甚至浑水摸鱼,趁机搞权力寻租,权钱交易,在“大工程”中捞取“大好处”。
其二,公权力监督缺失。导致决策权滥用,甚至滋生腐败。党和政府一贯坚持公平正义原则,权为民所用,利为民所谋。但由于长期以来,规范公权力运作的制度缺失,监督机制疲软,特别是某些掌握公权力的人自恃大权在握,在公共资源的使用和配置上,制度程序形同虚设,不走科学民主的决策程序,导致政府权力部门化、部门权力个人化、个人权力商品化。尤其是少数地方和部门的党政一把手,几乎成为“独立王国”中的老大。这表现在追求大政绩上,就是盲目决策——拍脑袋上马,关起门来搞项目;拍胸脯壮胆,毫无根据打保票;拍屁股走人,留下烂摊子一走了之。
曾几何时,这样的主政者被冠以“能人”的头衔,大拆大建,工程不断,财政透支,负债累累,越拖越重,地方债务难以偿清。此种“三拍”官员,往往被群众斥之为“败家子”,在近些年落马的官员腐败案中没少见他们的身影。近期在央视播出的大型专题片《永远在路上》中,曝光西安市一个社区的居委会主任,利用拆迁改造项目牟利,单笔受贿就达5000万,涉案总金额高达1.2亿元。
其三,以“大”为美折射权力美学。人们普遍的传统价值意识中,都趋同于“大”文化,不“大”不足以唬人,历来如此。《史记》中就有这样一个故事,刘邦平叛回到长安,发现丞相萧何营造的未央宫宏伟壮丽,异常奢华。刘邦责问:“天下混乱,苦战数年,胜负未知,建造如此豪华的宫殿,未免太过分了吧?”萧何答道:“正因为天下尚未十分安定,才可以乘机建造宫室。况且天子占有四海之地,不如此不足以体现天子的威严。建造得壮丽一些,可以叫后代永远无法超越它。”刘邦听后,转怒为喜。帝王将相如此,到了士大夫与平民阶层,都以崇尚“大”作为有面子的象征。直到今日,“以大为美”的权力美学,仍在潜移默化影响着国人。
根治“好大症”须下猛药
有“新加坡规划之父”之称的规划设计师刘太格,曾说“有些地方是直接做勋章,不管衣服,勋章乱挂”,非常形象地批评好大喜功的“政绩工程”“形象工程”。只想着挂勋章,不管衣服好坏的“好大症”,若不加以治理,全由纳税人埋单,清新政风不兴,淳朴民心不归。要根治“好大症”,必须下猛药。
值得欣慰的是,决策层以问题为导向,要求各级领导干部树立正确政绩观,倡导“功成不必在我”的执政新境界,推动建立完善符合科学发展要求的干部考评机制,要求真正做到对历史和人民负责,不搞劳民伤财的“形象工程”“政绩工程”。提出干部选拔坚持不唯票、不唯分、不唯GDP、不唯年龄的“四不唯”原则,经济发展不仅仅是追求GDP数字的提高,更要追求人民生活质量的提高。既要绿水青山,也要金山银山,宁要绿水青山,不要金山银山。
决策层提出的新型政绩观,是贯彻创新、协调、绿色、开放、共享五大发展理念的“指挥棒”。关键是要坐实在地方、坐实在基层、坐实在吏治、坐实在监督、坐实在问责,建立更为科学公正的评估体系,创造条件,让公众参与涉及公共利益重大项目的论证,参与对官员决策与施政的评价。
让“绿色政绩观”成为各级领导干部的追求,必须深化改革,建立领导决策责任终身追究制,而重点在于确立发展效绩审计与后评价制度。具体说,事后对社会经济发展中的具体项目立项决策、设计、招投标、施工、运营全过程进行全程审计和系统评价,厘清决策和相关各方责任。明确不管当初决策人职务是否变动、是否在职,都要承担审计与评价结果所示的相应行政责任。因决策失误导致浪费国家和社会巨额财富的行为,必须进行责任追究与惩戒。唯此,才能真正跟“一味以生产总值论英雄”说再见,才能为主政官员戴上“紧箍咒”,纠正“五年任期现象”,制止“新官不理旧账”“吃子孙饭”的不作为、乱作为,让那些搞“大”拖垮公共财政的官员受到责任追究。
隋炀帝的教训
古代中华帝国,将“大”字引入年号的不止一例,但隋炀帝的“大业”年号却具有特别的符号意义。因为隋炀帝杨广,是中国历史上好大喜功、终酿个人与王朝悲剧最为典型的例证,至今仍时常被人们拿来作为反面教材。
兴建东都、打败突厥、开创科举、整饬吏治、开凿运河、颁《大业律》等等,都是隋炀帝在中国历史上一顶一的大功劳,本来杨广应该是个有大作为、大功绩的君主,但在这些政绩面前,杨广不淡定了,自我膨胀飘飘然,举国兴建的大工程一个接一个,大修楼堂馆所、离宫花园。
为了营造盛世景象,杨广在东都洛阳举行盛大的节日庆典,诸国使节、外番商人一饱眼福,叹服帝国的强盛与富足。5万多名乐工集中于东都皇城外的定鼎门大街,路旁的树木都用丝绸缠起来,而贫苦百姓却衣衫褴褛,此番大办节庆足足闹腾了半个月。劳民伤财的“形象工程”,抽空了大隋帝国光鲜皮囊里的骨髓。
急于要用最短时间来成就“圣王之业”的杨广,为了使“四夷宾服”,对外发动大规模战争从来就没停过。为对高句丽发动海战,造海船的民工日夜站在水中,皮肤溃烂,腰以下生蛆,死者甚众。进攻高句丽,先后动用人力数百万,征调财物无数,大量士兵、民夫死于战场和劳役。由于农村中极度缺乏劳力和耕畜,大量土地荒芜,社会经济受到严重破坏,人民难以生活下去,“十八路反王,三十六路烟尘”,大规模农民起义风生水起。
大兴土木和对高句丽的战争,滥用民力,耗尽国力,将一个原本蒸蒸日上、充满活力的帝国生生拖入死亡的泥沼。殷鉴不远,在夏后之世。隋炀帝杨广的“好大症”警示为政者,千万别走好大喜功、横征暴敛,最终导致政息人亡的覆灭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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