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史之乱的策误与遗患

发布时间:2017-06-29     稿件来源:《群众》(下半月版)     作者:方亚光    

稍具历史常识者,都知晓“安史之乱”。

这是发生在唐朝的一场空前大动乱。这场战乱历时8年,烽火遍及中国北方,整个华北大地从高度繁华盛世一下子跌入“井邑榛棘”“千里萧条”的境地,唐朝政治经济遭到空前的大破坏,从此由盛转衰。

这是在唐朝鼎盛时期突然出现的战乱。从“贞观”到“开元”,唐朝一路高歌猛进,经济、文化、社会“全盛”,人们安居乐业。但“渔阳鼙鼓动地来”,长达8年的战乱,彻底扰乱了大唐巨轮前行的步伐,全盘暴露了唐朝内部的问题矛盾,从此由梦幻转向梦魇。这场叛乱极大地挑战了唐朝的恢宏气度与开明开放,降低了臣民们对外族的信任与热情,从此由气度恢宏转向心胸狭隘。

“安史之乱”的影响是多方面的,也是很深远的。不仅对唐朝而且对唐以后的中国,不仅在政治、经济、社会,而且在思想、文化、观念,都打下了深深的烙印,留下了众多的后遗症。如果仅从唐后期检视,最明显的后遗症便是经济残破、政局动荡。与此相适应,唐后期政局异常不稳,内部纷争不已。“既有其土地,又有其人民,又有其甲兵”的藩镇节帅,“喜则连衡而叛上,怒则以力而相并”,不时地与唐中央分庭抗礼;而居于宫廷内的宦官则“万机之与夺任情,九重之废立由己”,“立君弑君废君,有同儿戏”。此外,南北衙间的纷争,朋党的角逐,也十分频繁激烈。这些后遗症尽管在唐初就有了“基因”,但“安史之乱”加剧了“症状”,特别是平乱中唐廷的屡屡失策,则使“症状”并发,“后遗”持续。

误判形势,错失良机,让叛军争取到了宝贵的突袭时间,长驱直入。这既源于唐玄宗的过度自信与权臣们的相互钳制,又为唐后期开放气度的萎缩与朋党纷争埋下了伏笔。天宝14年(755年)119日,安禄山于范阳阅兵誓师,挥军南下,灼然诣京师,开启叛乱。十天之内,就占领了藁城(今河北省藁城市),然后从河北一路南下,122日推进到灵昌郡(今河南滑县),抵达黄河边,并迅速渡过黄河,直逼洛阳。其实,在安禄山举旗南下、偷袭太原等地时,就有报告反叛的情报送至朝廷,但玄宗无动于衷,认为这是官员之间相互攻讦,是安禄山的对立面制造的消息。直到安禄山起兵的第七天,告急文书纷纷传来,玄宗才开始意识到安禄山真的造反了,才开始商讨对策。这一周的时间,尽管情报有些混乱,不能完全确认叛乱真伪,但更为重要的是玄宗对安禄山的信任,不认为他会反叛,权臣们则认为是他们之间的相互较量。对玄宗来说,安禄山是忠臣、贤才、信儿,不可能“叛乱”。权臣们对安禄山先是嘲讽不肖,后是笼络重用,目的是掌控利用。对此,装憨卖傻的安禄山心知肚明,他乘势而上,借机而行,巧妙地周旋于唐玄宗与杨贵妃、李林甫与杨国忠之间,利用君臣之间、权臣之间的利害矛盾,将自己做大做强。玄宗提拔重用安禄山,除了看上他的“忠诚”,还用来制衡其他权臣。李林甫积极笼络并力挺安禄山,一方面是讨玄宗欢心,另一方面是为己固权。他对安禄山既大施恩惠,又屡加震慑,致使安禄山俯首贴耳、惟命是从。李林甫与杨国忠势不两立,明争暗斗,在杨国忠的挤压下李林甫渐渐失宠。尽管杨国忠是皇亲国戚、朝中权臣,但安禄山并不买账、看不起他。同样,杨国忠则视安禄山为李林甫盟友同党,伺机打压、钳制。可见,从玄宗到权臣,都将安禄山作为“棋子”,用以抵制对方。这种结党营私、党同伐异式的政治制衡,乃是唐后期朋党相争之先兆。

错用将帅,决策无略,不仅使“平乱”过程混乱、时间漫长,而且助长了地方将帅的实力与跋扈,为唐后期藩镇林立、长期割据埋下了祸根。在确认安禄山反叛后,唐廷既漫不经心又盲目自信,只是做了一些简单的应急准备,派遣一般将领到洛阳等地招募新兵予以抵抗,认为“计日”便可“取逆胡之首”,平定反叛。当洛阳沦陷、兵逼潼关时,玄宗则方寸大乱,听信谗言,杀了封常清、高仙芝两员名将。潼关一失守,便急忙逃离长安。马嵬坡兵变后,不是采取积极抵抗,而是继续消极逃避,向蜀中进发。唐廷对平叛的举棋不定与失策无略,不仅让叛军赢得了时机,而且使唐军丧失了信心斗志。在唐廷统一指挥失灵的情形下,地方将帅则凭借对唐廷的效忠与实力,各自为政,顽强地抵抗着叛军,让唐朝的“旗帜”不倒。“安史之乱”的终结,除了叛乱者自身的“异化”倒戈,很大程度上得力于地方将帅们的坚守与抵抗。因此,“安史之乱”结束后,一方面是一些叛乱者摇身一变,成为唐朝的封疆大吏,割据一方;另一方面是一些平叛有功的将帅镇守地方,“拥兵自重”。他们“既有其土地,又有其人民,又有其甲兵”,专横跋扈,“喜则连衡而叛上,怒则以力而相并”“甚则起而弱王室”,成为唐后期社会政治中一个难以根治的痼疾。如果说这个痼疾从唐玄宗设立节度使时就有了病因,那么“安史之乱”中对将帅的“倚轻倚重”则加剧了它的扩散,以至发展到唐后期不可收拾的地步。

依信宦官,纵容揽权,不仅加剧了权臣与宦官的矛盾,内耗了平乱的精力,而且加速了皇权旁落、主仆错位,为唐后期宦官专权打开了洞门。“安史之乱”时期,唐代宦官完成了由“家奴”到“主人”的身份转换,从“参决朝政”到“干预朝政”的转折。唐代宦官权力之大、祸害之甚,超过东汉与明朝。“至唐则宦官之权,反在人主之上,立君弑君废君,有同儿戏。”唐代宦官之所以能玩皇帝于股掌之上,关键在于它握有兵权。而让宦官“监军政于外”“统禁兵于内”的始作俑者正是处于“安史之乱”时期的唐玄宗、唐肃宗。“开元之治”后,玄宗“奢荡是求”“惟欲是从”,过着“春霄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的荒淫生活,“每四方进奏文表,必先呈力士,然后进御,小事便决之。”以高力士为代表的宦官势力开始登上政治舞台,“政无巨细,皆委参决”。天宝年间,安禄山已有反迹,玄宗派宦官辅璆琳出使觇之。辅璆琳受贿后,虚报情况,并替安禄山说好话,致使朝廷对安禄山放松警惕。“安史之乱”爆发,玄宗大为震惊,很受刺激,对权臣、边将失去了信任,认为只有身边的宦官最可信。因此,无论是逃离长安、马嵬坡处决杨贵妃,还是继续选择向蜀地西逃,都听从高力士的主意。同样,肃宗对朝中大官也不再相信。灵武即位后,他在集权的同时,便把朝廷大事交给“拥立”有功的宦官李辅国。“宣传诏命,四方文奏,宝印符契,晨夕军号,一以委之。及返京师,专掌禁兵,常居内宅。制敕必经辅国押署,然后施行。宰相百司,非时奏事,皆因辅国关白、承旨。常于银台门决天下事,事无大小,辅国中为制敕。”派遣宦官监军督战,致使将帅无用武之地,战斗往往以失败而告终。经过高力士、李辅国的经营,宦官这伙皇帝的家奴逐步从皇帝手中获得了政权、军权,直接控制着唐王朝的中枢。高力士、李辅国、程元振、鱼朝恩相继挟制皇帝、干预朝政,吐突承璀、马元贽、王宗实、刘行深、杨复恭手握王命,口衔天宪,血溅宫廷,导演了一幕幕惊心动魄的弑君、废君、立君的丑剧。主仆关系开始颠倒,皇帝已成为宦官控制下的“囚徒”。李辅国握有大权后,曾以主人的口气吩咐代宗,“大家(皇上)但内里坐,外事听老奴处置”,代宗忍气吞声,敢怒不敢言。仇士良公开指责文宗,文宗也只得俯首听责。唐后期,虽然皇帝联合朝官展开了反对宦官的斗争,但宦官拥有兵权,致使皇帝、朝官以失败而告终。“二王八司马改革”正因为谋夺宦官兵权未成,才导致“出师未捷身先死”的悲剧。宋申锡及“甘露之变”失败,也是未能握有兵权。宦官之患愈演愈烈,始终难以根除。

(作者系江苏省地方志办公室副主任、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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