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惕“试探性决策”

一张“全乡禁酒”的公告截图，让“云南省贡山县独龙江乡”进入网民视野。公告称，经乡党委政府研究决定，在全乡范围内施行禁酒。禁酒时间为7月1日起至长期，禁酒范围为独龙江乡辖区内全体干部、职工、群众。同时规定，独龙江乡辖区内严禁销售包括自熬酒、白酒、啤酒、果酒、易拉罐酒等各类酒精制品。

惊奇、疑惑、不解、无语，网民的反应大致是这么几个表情包。众声喧哗之时，独龙江乡政府7月4日晚紧急发布情况说明称，网上流传的公告内容为初稿，目前只限于内部征求意见，未成文盖章下发，也并未实施。

然而事后，经澎湃新闻等多家媒体求证，独龙江乡“重申禁酒公告”早已在6月30日便形成，且通过电子文档形式发送至乡政府公职人员，文件通知禁酒公告的正式施行时间是7月1日。不足24小时时间，电邮通知的形式，去哪“征求意见”？能“征求”什么“意见”？政府紧急发布的情况说明上，所述的“征求意见”的时间、空间俨然不存在。显然，这不过是应对舆情的一个托词，进一步推想，恐已成“惯用”之法。正常的征求意见，必须有规范的程序、健全的渠道、完善的反馈机制，不应是被网传之后信手拈来的“遮羞布”。

然而，与徒有虚名的“征求意见”程序相比，“全乡禁酒令”背后所暴露的政府乱作为、法规违法、公权扩张，贻害更深。“全乡禁酒”将禁止对象扩大到全乡所有群众，显然是突破上位法的违宪违法行为。没有法律支撑、于法无据，缺少群众基础、不得民心，一桩靠拍脑袋、拍胸脯的决策，更是一种“变了味”的试探。

试探，是一种隐形的沟通策略。有主动抛出带有挑衅性的话题，刺激对方表态，根据对方反应，然后判断虚实的火力侦察法；有通过迂回策略，让对方松懈，然后乘其不备，巧妙探得底牌的迂回询问法；有对上试探的，也有对下试探的……这种试探底线的策略，现在正被一些管理部门运用得娴熟自如。一些民生政策的出台，特别涉及群众切身利益、重大关切的，有关管理部门在事先预知会遭致极大反对声音时，往往采取一种试探性发布的办法。过去一般是开个“吹风会”，现在手法更新，先在网上采用非正式的“网传”口径，抛出令人十分反感的一个版本，一般都是冠以“征求意见稿”的名目，刺探舆情，测试反应。如果群众情绪平稳，照此执行；如果情绪反应激烈，等舆情渐渐平息，再择机推出另一个相对低调、缓和的方案，但也可能是令人七分反感的版本。不过，前后对比，时过境迁，民众也勉强可以接受了。一是维权疲劳，二是人多有“两害相权取其轻”的妥协与让步，三是“识时务者为俊杰”的古训。

试探策略的背后，往往体现试探者因底气不够，故而抱有试探的赌徒心理。政府作为执法者，具有公权力的压倒性强势，为何还会底气不足？原因很简单，因为有些官员明知某项规定出台必会引发的社会反响是什么，明知基层的主流意见是什么，群众关切的是什么，他们却不正常行事，不走群众路线，反而选择铤而走险的“试探”。须知，某些试探，不只是试探群众，也是试探上级领导；某些试探，不只是试探，往往更是在“试法”。假如他们真的是在“试探”，那么试探出来的结果就是，一些领导干部的决策水平、法治水平，已经远远落后于人民群众，与法治时代格格不入。

有干部认为，鉴于当地嗜酒酗酒之风相当兴盛，导致了喝酒闹事、因酒致贫等一系列现实负面后果，独龙江乡“禁酒公告”虽然“手段存疑，但初衷是对的”，“出于公心”。这一论断其实正佐证了现实中公权力非法自我扩权的存在，希图在与法、与行政相对人不断的试探、博弈、拉锯中，获得对方的妥协与取舍。在他们眼中，公共政策的对错标准并非绝对的、预设的，而是可以审时度势、随机而变的。更有甚者，一些官员强力上马“非法项目”造成“既成事实”，在事后“大开绿灯”，追认其正确性和道德合法性。在对公共政策进行事前的合法性审查已经成为法定决策程序下，诸如此类的认知，在党员干部中仍然有生存语境，值得警惕。

试探不是探索。前者是对决策严肃性、科学性的嘲弄和挑战，后者是知识限度与决策理性之间的平衡，一种非程序化的决策行为。不能让试探成为公权力霸道用权、践踏私权、违法扩张的借口。阳光下的权力，岂能有试探“阴影”的僭越？

（作者单位：江苏广电总台教育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