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域现代化与民生幸福感如何同频共振

　　本期话题嘉宾：

　　管爱国，中共昆山市委书记；　　　　　　 陈 如，南京市社会科学院副院长、研究员、博导；

　　刘庆传，新华日报评论部记者；　　　　　 李跃华，资深媒体评论员。

　　统　筹：尤　健、孟庆彬

　　编者：从历史和国际经验看，现代化给人类带来的一个重要成就无疑是经济社会的快速发展和物质生活条件的不断改善。然而，与人民生活水平提高形成对比的是，一些地方群众的主观幸福感并没有呈现相应程度的上升，这形成了现代化的一种困境。当前，我省正面临率先基本实现现代化的历史性任务，所谓“率先”不仅是发展数据的率先，更重要的是群众感知幸福程度的率先。如何认识并处理好区域现代化建设与民众幸福感提升的关系，关系到全省“两个率先”目标的顺利、如期实现，更关系到民心向背和地区的可持续发展。

　　是什么影响人们的幸福感？

　　李跃华：经济增长至上的片面发展观蚕食人民群众“幸福感”。

　　改革开放以来，我们的经济建设取得了巨大成就，各项经济数据突飞猛进，但要说到生活环境便利、人际关系和谐、社会风气清明等与百姓“幸福感”息息相关的内容，由于难以用数字来衡量，常常为一些地方政府和官员忽略。由于各地经济发展“锦标赛”式的竞争，在你争我赶的氛围中，各项投资纷纷上马，经济总量是做大了，但也带来一些“后遗症”，如环境破坏、资源枯竭等，最后都需由群众来“埋单”；一些地区重经济轻社会的发展模式，抬高了人民生活成本，住房、教育、医疗等日渐成为百姓挥之不去的“心病”；凡事以经济利益角度衡量、考虑，扭曲了社会中的是非观，一切向“钱”看，造成了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冷漠和异化等等。促进区域现代化建设，必须防止这种片面的发展观。

　　陈如：幸福感的获得和许多外在因素有关，但内在因素影响长远。

　　幸福在字典里的解释是“生活、境遇称心如意”。由此看来，幸福即是和“心”、“意”有关的人们的主观感受，是人们对“生活”、“境遇”的一种要求。从本质上看，幸福就是人们基于某种价值观和偏好对自身生活状态所作出的感受和评价，是人们对外界环境和个体生活质量满意程度的一种相对稳定的心理反映，是人们就此体验到的一种理想的或非常满意的存在状态。大量研究表明：幸福感与生活事件、经济收入、社会环境、人际关系等外在因素不同程度地相关，而性别、基因、人格特质、健康和能力等内在因素对幸福感的影响则较为稳定和长远。

　　刘庆传：期望值和实现值、自由度和支配感是影响幸福感的重要因素。

　　幸福感主要是一种感觉。期望值和实现值是评价幸福感的两个重要指标，实现值离期望值越近，幸福感越高，反之则越低。影响幸福感的另一个因素，是自由度和支配感，人对自身经济、精神、文化生活的支配感、自由度、控制力越强，幸福感越高，反之，如果整天觉得为生活所迫、为生计发愁，在经济上感到不自由、控制力弱，则幸福感低。马斯洛提出了人的需要的五层次学说，他认为人的五种需求依次是：生理的需求、安全的需求、情感和爱的需求、尊重的需求、自我实现的需求。要让人感到幸福，最关键的是要创造条件满足不同层次的人群的不同需求，既满足最基本的物质需求，又满足较为高端的精神需求，幸福感才会越来越高。

　　管爱国：“上班有份好收入，退休有个好保障，生活有个好环境”，这是百姓对幸福的真切感受。

　　老百姓心目中的幸福是什么样的？带着这一问题，我们近期走访了几个企业和城乡社区，和部分农村居民、社区群众、企业员工、新昆山人、老党员、低保户等代表进行了座谈。在他们口中，身体健康、经济宽裕、保障到位、社会稳定、家庭和睦、生态良好，这就是幸福，老百姓有一句比较形象的话，就是“上班有份好收入，退休有个好保障，生活有个好环境”，这是昆山百姓对幸福的真切感受。当然，在多元的世界，不同的社会群体对幸福的理解和追求肯定各不相同。所以，在“两个率先”进程中，我们始终坚持要“看到更多幸福的笑脸，而不是疲惫的身影”，注重以差异化的引导和个性化的服务，尽量满足各类群体对幸福的渴望和诉求。比如我们在新昆山人中积极倡导“有尊严就是故乡、有爱就是家”的理念，大力实施安居、教育、关爱、成才、文明等“五大工程”，着力提升新昆山人的幸福感受。又如，针对昆山台商、台资密集的特点，积极打造以“宜居、宜业、包容、认同”为特质的台商在大陆的“精神家园”，在“同创同乐、共建共融”中提升广大台商的幸福感和对昆山的认同感、归属感。

　　如何度量幸福？

　　陈如：幸福可以度量，根据关注点的不同，心理学和社会学分别给出了不同的方式。

　　总体来看，国内外幸福的测量和评估主要有两种模式：心理学的主观幸福感测量模式和社会学的生活质量满意度模式。心理学将幸福看做是由需要（包括动机、欲望、兴趣）、认知、情感等心理因素与外部诱因的交互作用形成的一种复杂的、多层次的心理状态。根据主观幸福感测量是否涉及被测试人员的主观评价，可分为自陈式测量（分为单项和多项试题测量）和非自陈式测量（采用专家评定、日常报告等方式）。社会学致力于发展一套主客观交叉整合的指标体系。比如，德国的生活质量指标涉及14个主要的生活领域，包括社会经济地位与主观阶层定位，劳动力市场与工作条件，收入与收入分配，交通、住房、健康、闲暇与媒体消费等，每个领域又细分为多个维度，且都包含人们对于此领域的主观评价和满意度评定。

　　刘庆传：“幸福指数”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弥补GDP指标的片面和不足。

　　为了克服唯GDP的片面发展观，对民众幸福感进行相对较科学的衡量，很多地方制定了“幸福指数”或相关的评价体系，纳入对地方发展的综合考评。所谓“幸福指数”，是满足与需求、效用与欲望之间的比较值，最初为不丹等国家提出，后逐步为经济学家、社会学家和政治家所接受。“幸福指数”的提出，使得人的主观幸福感受首次与GDP、人均收入等共同成为经济发展的重要关注指标，促进了经济发展评价方式的科学化、人本化、全面化，是一个重要的进步。

　　李跃华：“幸福指数”为解决最急迫的社会问题提供导向和动力。

　　最近几十年，幸福指数的研究进展迅速。它可以勾勒社会心理氛围的风貌，揭示人们需求结构的态势，透视社会运行机制的效能，反映社会整合程度的状况，从而为最急迫社会问题的解决提供导向和动力。幸福指数的政策意义表现在：为了提高人民的生活质量，增加幸福感，发展规划和发展政策的制定者在确立工作目标时，应更优先地了解社会中哪些条件或因素与人民的生活满意程度之间的关系最为紧密，以便通过制定、完善相关措施和机制来减少、消除导致人民不满意或满意度较低的方面，从而促进人民幸福感的不断提高。

　　管爱国：科学的“幸福指数”评价标准应该有三个特点：人本化的特质、综合性的内涵、监测和引导功能。

　　幸福是一种心理体验，往往是因人而异、因时而异、因地而异。这种心理体验一方面来自对客观环境的评判，另一方面来自对自我实现程度的考量。这其中对于客观环境的评判，基本上都有可以衡量的标准，比如省里和我们昆山都制订了“率先基本实现现代化指标体系”，而对于自我实现程度的考量，则是一个复杂的主观世界，不同人群会有不同的幸福感受。我们注意到，联合国经合组织和其他国家，包括国内一些地区、一些机构，都相继制定了“幸福指数”标准并开展测评，但由于标准体系设置的差异，其测评结果往往出现较大波动。科学的“幸福指数”评价标准，我认为应该有三个特点：一是具有人本化的特质，可以进一步强化“以人为本”的执政理念，在科学发展观指引下全面推进地区社会发展和文明进步。二是具有综合性的内涵，可以进一步强化“全面协调可持续”的发展理念，促进经济社会发展与民众生活质量同步提升，确保社会和谐稳定、良性运转。三是具有监测和引导功能，可以据此强化政府与社会各界的信息交流、反馈和互动，为党委政府政策调整提供重要的依据，不断提升群众的幸福感和满意度。

　　怎样增强群众幸福感？

　　刘庆传：增强幸福感，经济发展是基础，精神富足是关键。

　　经济增长是民生幸福的前提，民生幸福建设也是拉动经济增长的重要一极。过于乐观地看待经济增长对提升民生幸福的关系，以及片面割裂民生幸福与经济增长的内在联系，都是机械的、片面的。因为幸福感的评价主体是个人，主观感受占很大的比重，期望值是决定幸福感的一个重要指标。即便经济发展比较落后，但如果民众的期望值不高，精神上有寄托，比较容易满足，幸福感也会很高。相反，即便经济已经很发达了，但如果民众的心理预期高，实现值与期望值之间距离很大，幸福感就不高。如果在发展经济的同时，忽略精神文化建设，享乐主义盛行、消费主义泛滥、精神空乏贫瘠，在物质的繁华中民众找不到归属感、成就感，即使经济发达地区的幸福指数也可能不如经济发展水平低的地区。

　　李跃华：保证民众幸福感和经济发展水平同步提高，政府需有所为，有所不为。

　　有所为，指的是政府要在公共事业上积极作为，推进医疗体制改革、住房制度改革和教育体制改革，进一步完善社会保障，解除群众“后顾之忧”，让群众生活得更加轻松自如。加快发展文化事业，提供更多更好的文化产品，让群众在物质上富足的同时，精神生活也能丰富起来，从而找到心灵的安放之地。有所不为，就是该放手处要放手。经济领域，政府应留出充分空间支持民营经济发展，进一步优化经济结构，转换增长动力，转变发展方式，增强经济发展的可持续性。另外，政府的放手，还体现在社会建设上。应清醒认识到，很多社会领域的事，政府做不了，也做不好，应放手让社会自我管理，在不违反国家法律法规的前提下，鼓励、支持各类社会公益组织发展，让群众在自我管理、自我服务、自我教育过程中解决自身问题、增进自身福利，找到实现自身价值的有效途径。

　　管爱国：创造条件让群众的心声有人听、群众的困难有人帮、群众的生活有质量、群众对未来有希望，追求群众“看得见、摸得着、感受得到”的现代化。

　　现代化建设要突出以人的现代化为核心，把“是不是现代化、老百姓说了算”作为评判标准，着力做好五方面工作：一是以保障和改善民生为价值追求。坚持经济发展与改善民生协调共进，大力保障“底线民生”、改善“基本民生”、解决“热点民生”，使加快经济发展的过程变为民生福祉同步增进的过程，不让一个家庭在追求幸福的过程中“掉队”。二是以完善社会保障为重要抓手。从群众实际需求出发，以协调利益关系为核心，大力加强社会建设，加快完善覆盖城乡、惠及全民的公共服务体系，全面实现“老有颐养、病有良医、学有优教、劳有厚得、住有宜居”。三是以维护公平正义为重要保证。从维护最广大群众的根本利益出发，提高各项决策的民主化科学化水平，在社会资源分配、就业创业、教育提升、行政司法等方面，为全体社会成员追求幸福提供平等的机会。四是以健康文化丰富精神世界。大力弘扬“三创三先”的新时期江苏精神，倡导文明健康生活方式，深化共同的理想信念、目标追求和道德规范，全面提升市民道德水准和城市文明程度。五是以促进生态文明造福于民。坚持经济建设与生态建设一起推进、产业竞争力与环境竞争力一起提升、经济效益与环境效益一起考核、物质文明与生态文明一起发展，使我们的天更蓝、水更清、地更绿、空气更清新。正因为坚持以上原则，近年来我们昆山在保持经济社会快速协调发展势头的同时，群众满意度幸福感不断提升，2010年和2011年，相继荣获“联合国人居奖”和“中国最具幸福感城市”等称号。

　　陈如：提升居民幸福感，苏北重点在经济发展和收入保障上，苏中重点在提高公共服务质量上，苏南重点在生活品质提升上。

　　提升居民幸福感，经济总量因素是基础，居民收入因素是关键，政府公共服务能力是动力，社会保障是条件，区域均衡发展是重点和难点。江苏省委省政府在全国率先出台《关于大力推进民生幸福工程的意见》，对全省民生幸福工作进行顶层设计和总体部署，十分必要并具有前瞻意识，但不同区域，现代化与人们幸福感提升需优先解决的问题有所不同。我认为，苏北的政策重点是坚持发展第一要务，扎实推进“富民工程”，更大力度保障和改善民生，实现民生改善与经济发展良性互动、幸福指数与发展水平同步提升；苏中的政策重点是坚持公共服务优先，提高政府公共服务质量，促进基本公共服务均等化，以基本公共服务均等化撬动幸福建设；苏南的政策重点是彰显文化特色，提升城市品位，提高生活品质，营造优美宜居环境，建设李源潮同志向苏南提出的“东方新欧洲”。

　　编者：现代化的核心是人的现代化，现代化实现与否要由人民来评判。在漂亮的GDP数字背后，群众生活水平有多少实质性的改变；在城市林立的高楼下，还有多少清水绿地可供市民欣赏；在物质财富越来越丰富的同时，精神文化生活需求是否得到相应满足；在社会整体进步的大背景下，每个人的合法权益能否得到保障、人格尊严能否得到维护……现代化建设必须回答好这一系列问题，把发展成果扎扎实实建立在人民群众的“幸福感”之上，才能使我们的“现代化”名副其实，经得起历史和人民的检验，经得起世界文明的审视。□